“古人如厕,以何物拭秽?”用现代的大白话来讲就是说:“拉完大便用什么来揩屁股?”按照时下“文化说”的种种时髦,拉大便、揩屁股之举肯定难属大雅,然而它的别称曰“大解”、“出恭”“大宜”等,若隐去拉屎的粗俗,或许揩屁股也能堂而皇之地充一回文化。
我国魏晋先民如厕、揩屁股,据某文史和民俗专家考证,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使用竹片、木条、苇梗,它们都有一个美且雅的名字叫作“厕筹”,亦称“厕简”。筹简“极长者一磔,短者四指。”使用时污、净分流各安其所,“已用者不得振令污净者,不得着净筹中。是名上厕用厕筹法。”
汉蔡伦发明造纸术,由于事业初创、制作成本难免较高,宫廷皇亲官宦、民间商贾百姓,一干人等均视纸为稀罕物,如厕用纸拭秽似不可能。唐朝以降的历代王朝,一贯倡导节约用纸,官方甚至以律令明文规定要“敬惜字纸”禁止毁弃。同时,还采用封建迷信等手段编造故事,严加禁锢约束,如民间盛传《惜字律》、《惜字新编》、《惜字征验录》、《文昌帝君惜字律》、《文昌惜字功过律》等,唐高僧道宣所著《教诫新学比丘行护律仪》上厕法第十四记载了僧人的日常规范,其中上厕法要求僧人“常具厕筹,不得失阙”,并明文规定:“不得用文字故纸”。假如谁使用印有文字的纸擦屁股,就要遭到官家的制裁和菩萨的报应,这些明暗势力在朝野都具有极大的震慑杀伤力。
明清时期,随着造纸业的迅猛发展,造纸技术在南方山区已经非常娴熟。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对造纸已经有详尽的记载。纸张因其原料不同而分为“皮纸”和“竹纸”,清朝殷实富户已有人开始用粗纸拭秽,穷困者仍无奈何沿用旧俗不已。福建是为海滨邹鲁之乡、四贤过化之地,即便是僻静的闽北山城,许多村镇都设有“惜字炉”,有一些虔诚的老者沿街将所有废弃的字纸捡起。他们叨叨絮絮地教诲告诫子孙下辈,字纸这般不得随便乱扔,都必须集中焚烧。在他们看来,字纸是圣人的眼睛,岂能糟蹋轻慢?
民国期间,大、中城市日子过得去的人一般都开始使用粗纸擦屁股,没钱的也能稀里哗啦地撕下半张旧报纸,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顾忌。闽北等一些山区还因为生产这种“草纸”,即可用来烧香祭祖又可如厕拭秽,一时获利颇丰、声名远播。
闽地先人使用“厕筹”的历史也相当悠久,由于山深林茂、竹木资源丰富且能就地取材的缘故,这种习俗在城乡沿袭时间相当长久,也非常普遍。不过永安民间已经将“厕筹”一词略加演化改造,唤作“屎签”。民国和解放初期,本地城乡集镇和繁华交通路口,经常可以看到所谓的“肥池”,一个大木楻半截埋在地下,半截露出地面,口沿中间架上两块薄木板权作踏脚,三面以稻草或芦苇相围,一面以矮板作门,形状奇异像没顶的碉堡一样突兀屹立,春天如厕需要打伞,夏天要是雷雨季节遇到“打劫雨”那非得浇个透湿。蚊叮虫咬姑且不说,猛不丁从茅草壁隙中探出一条蛇来,准把你吓得半死。小孩如厕即使大白天一脚踏空也煞是危险,大人若是黑灯瞎火登临也有失足之虑。因此,夜半如厕还要点支松明,将其插在茅壁缝隙间。那时火烧“肥池”不算新闻,“丢肥池”成了当地人们打相争时咒人的话语。
旧时永安本地老百姓如厕一般都不要带擦屎纸,出恭事毕随手在一旁的竹篓里取签一支“刮”屁股。老客以拇指、食指、中指稳捏签腰,头尾处左刮右拨可一签二用,把个胯下屎窟弄得既干净又清爽。如是新客用起“屎签”来,便像是升了大堂的七品县令,扔起签来便没个完,搞不好弹起一坨来还弄的去皮“白匏”半壁污染,“五爪金龙”一世腥厥。肥池里的所有“屎签”,都是由厕东家如期免费、源源不断地供应。精明的东家将猫竹青皮部分做成笊篱或编成筐篓挣钱,余料多为竹白。东家为了提高过往客的“肥池”上座率,一准会用锋利的竹刀精心破屎签,一刀哧溜到底中途不留断口、蔑丝,以免伤到用户宝贵的“屎魁”。乡村一座“肥池”是主人值得骄傲的固定资产,它们经常像土地房产一样买来卖去,双方都有详细的文字契约。
如果在荒郊野外,屎将军急急如律令要出关隘。聪明的乡民照样从容择地舒围解带,几锭“黄金”卸去,换来一身轻松,随手将边上的灌木树丛折下一枝,捋去叶芽依造“屎签”顷刻便成,回身扬手逼去签到屎除,手法极为娴熟老道。再者一时恭疾者行至不毛之地,似若河滩、土坡,斯人坦然也是不慌不忙照样轻车熟路。半袋烟功夫解决问题,随手取一河卵石或硬土疙瘩,即顺势滚擦而去,若是六月天火烫的石头蓄着暑气,把个屎窟两岸烫出个红绿青紫来,也算无限风光。这种传统秘招,说不定让现在的某个医生看去还弄出个千年祖传秘方,治疗百毒痔疮均有独特疗效。
永安旧时擦屁股的手段诸多,三教九流因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而异。人们情急之下可就地取材,如用竹签、树皮、树叶、苇梗、草茎、石头、泥块、残砖、破瓦等等,还有老妈妈哼着:“屎窟仙,跌肥池;阿爸来捞,阿妈来啼。”的歌,给小孩把屎尿,工作结束后有时便会直接“喽、喽喽”地发声唤来黄狗、黑狗,大狗、小狗彻底打扫战场,最后顺带添净婴孩鲜润的小屁屁。永安本地有一种像喜鹊一样的小鸟名叫“叫天子”,它老爱在厕所边上举着黑白相间的长尾巴晃来荡去,专门捡食大便虫和蝇蛹,永安人称之为“屎窟仙”,小孩子还把它编成儿歌唱道:“屎窟仙,尾长长。七、八岁,讨新妇。新妇讨来做什么?讨来做饭洗衣裳。煮没透,拉来剔;洗不白,捉来打!”
这种充满地域色彩、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拭秽手法,一直延续到解放后的六、七十年代,许多下过乡的老干部和插队知青都耳熟能详,在用尽笔记本和报纸后,有时也不得已小试身手,他们对老农民娴熟的春秋拭秽手法佩服之至。如今,永安不论城乡这种如厕擦屎窟的千秋道行,早已经湮灭失传。现在讲起老古事来一定把年轻一代唬得像阿里巴巴天方夜谭,你就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有童谣为证:“屎将军,要出关。没了令牌心里慌!皇帝老子下圣纸,一泡放到余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