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29日,我趁回故乡永安探亲之机,专程上龙岭看望了现已83高龄的老同志张革。我已有11年没有见到他了,这次见到他和他的夫人胡瑞莲,十分高兴。尽兴之余有幸同他们合影留念。张老的寓所在永安城南面龙岭山上的新开发区,是一栋三层房子,房前屋后种植许多花木,室内收拾得典雅别致,很适于老年人养身居住。
张老虽已是耄耋之年,但仍耳聪目明,童颜鹤发,行动敏捷,思维清晰。尤其令我钦佩的是,他十年前己学会了使用电脑。我回上海后,他用电子邮箱给我写了许多信件。
在我退休前,张老对我所从事的党史资料征集工作,曾给以很大支持和帮助,我忘不了他。他是1950年1月永安解放的直接参战者和组织者之一。他1925年出生在连城县农村一个纸商家庭,在抗日烽火岁月中,他就读于战时福建省会所在地的省立永安中学高中部。上海解放前在同济大学攻读法律,在地下党组织领导下参加学生会工作和学生运动。1949年5月上海解放,即投笔从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随军服务团,9月到达福州,先在福建省委青年工作委员会工作,十月调任中共福建省七分区(尚未解放的永安地区)工作队副队长兼白区工作组组长,带队奔赴大田游击区,在闽西北游击纵队均溪游击大队的配合下,组织和指挥工作队成员深入到永安地区中尚待解放的永安、清流、明溪三个县,对敌情进行侦察和对敌进行策反。1949年底清流、明溪二县当地头面人物先后起义,和平解放。当时作为国民党永安专员公署所在地的永安城,集结大量的反动势力。其中较大的三股反动武装是,除詹国鼎一股经过工作,已决心起义外;陈元进一股仍在等待观望;而陈邦文一股则仍坚持反动立场。1950年初,在福建全省解放的大好形势下,1月27日张革同志协助解放军八十七师侦察连近200兵力奔袭永安,28日永安解放。
永安地区解放后,他从1950年2月起,先后被分配在永安专署、龙岩专署的司法科、民政科工作。大跃进期间调永安西洋钢铁厂办公室及生产基建部门工作。1963年调永安县建筑社为负责人。文革期间受冲击,到工地、农场劳动七年。文革结束调永安市水泥厂任厂长兼副书记。曾被评为三明地区劳动模范、优秀共产党员。1985年离休后,曾先后被聘到三明大学,永安市委党校、市老年大学讲授《法学概论》课程和担任永安市律师事务所特邀律师。九十年代开始,辞去各项工作,在家休养。
因为张老是为数不多的解放永安的组织者和直接参与者,所以我要向他请教的就是有关永安解放的历史细节问题。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的请教得到他的充分肯定和支持。他说:“你来看我,我真高兴。说是‘请教’,就不敢当了。”接着,他说:“我认为,您从事永安党史研究工作多年,积累的经验和拥有的资料多,很希望你能在这项工程中再发挥余热,为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后来又给我来信写道:“我感到,您为了写好党史,给后人留下精神财富,退休后多年以来仍不惜费心、费力、费时、费钱到处搜集材料,订正史实,撰写史稿,征求各方意见,以求公诸于世,这种精神我很钦佩。”这当然是一种鼓励,更是鞭策。
在闲聊中,他还告诉我说:“最近,我看了刚由永安市方志办编辑出版的《燕江街道志》,作为市志的分支,能出这样一本志书,是很难得的,精神很可嘉。但可惜的是,这部志书中有的内容过于筒略,有的则不夠完整、不够准确。永安解放那天,我是主要的亲身参与者之一,是见证人。当时詹国鼎是起义了的,并且配合解放军解放永安城,减少了解放战斗的阻力,或者说把阻力变成了助力。这在当时是一件大事。而《燕江街道志》的《综述》中仅用‘1950年1月28日永安解放’14个字,未免过于简略。而对于1934年永安县城第一次解放(成立革命委员会9天),却用170多字来加以描述。”
张老认为,该志书的《大事记》(第18页)所记:“1950年1月28日下午6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10兵团87师先头部队进城。翌日晨,87师后续部队从西洋方向陆续抵永。国民党永安行政公署专员高恺、县长陈文孙率部属投诚,到南门外复兴路鸣炮欢迎,永安喜庆解放。”这一段记述,没有事实依据。首先,时间不夠准确,应当是晚上8点发起攻城战斗,当晚永安城就已解放了。其次,永安解放的第二天,永安地专机关干部大队从三元到达永安,从北门西营坂和西门浮桥分两路进城,并没有解放军随从。我们工作队有发动群众在北门外敲锣打鼓,鸣炮欢迎。高恺、陈文孙等也有随往参加欢迎,但不是“率部属投诚”。
张老对永安党史和地方志的编纂、出版工作极为关切,希望“史”与“志”这两家关系密切的部门能互相配合,互通有无。他说:“十多年前,我们一些参加过永安解放的当事人,曾经提供过一些较为详细的资料,后来出了一本《永安解放》的书,内容是较为翔实的,而从今年出版的《燕江街道志》的内容来看,撰稿者可能没有看过《永安解放》一书。永安解放快60年了,参加解放永安的同志不少已去世了,健在的人也为数寥寥了,有必要抓紧考证核实。”他希望史志部门珍惜时日,认真考证史实。
我回上海以后,立即将经过近年修改补充的《永安县城的第二次解放》(即供内部交流的《永安解放》一书的《综述》)这篇史稿发给他审阅、提意见和修改。不日他对史稿中有关攻打永安县城的部分作了较为详尽的修改和订正。并来信说:“我作为永安解放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在当时亲历、亲见、亲闻会比较多些,读过史稿后,总的感到您写得很全面也细致。基本上可以定稿。只是有些细节,由于提供材料的人的错记或误传,与事实有些出入。我冒昧地提出来供您参考。”并说:“林志群、左丰美两位领导,为筹划和指挥永安地区的解放曾付出巨大的心力。解放后,林是永安专区第一任专员;左是地委副书记,现左已作古,而林身体尚健,记忆也好,《永安第二次解放》的史稿,能请他提些意见就更好了。”
由于我在修改这一史稿时,发现在解放永安的战斗中,尚存在的几个不太明确的细节问题,向他提出请教,如发起攻城时间(卓凤鸣说是28日夜12点,也有人说是晚上6点、8点)、攻城兵力(卓凤鸣说不足300人,又有人说150余人)、抵抗兵力(卓凤鸣说是王仁锋,邓家焕等人说是陈邦文)、攻城当晚天象(有人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有人说有朦胧月色)等等,对此,张老于2007年12月3日给我来信作了详细说明。来信写道:
1,攻城时间:应该是晚上8点。因为西洋到永安只有约50华里,我们部队午饭后就离开西洋急行军,到永安渔潭时,天还没黑。为了利用夜幕掩护我们少量部队的进攻,我们只好暂停前进,让两天来连续走了200华里的战士休整一下,好准备攻城。同时负责东、西两路进攻的部队也由周和根、顾怀鹏两参谋率领随着响导分头出发,到预定地点后埋伏,要求等到8点正,三路兵力同时发起攻城。我跟随师作战科长卓凤鸣负责南路攻打国民党县政府的陈元进部,留在原地等待。当时有一些群众要进城,我们怕走漏消息,只好把他们暂时拦在路上。到了8点正,开始攻城。由于驻守南门一带的詹国鼎部全部起义,我们的队伍顺利通过南门街道,直扑县政府,迫使陈元进独立团缴械投降。不到12点,各路进攻已经胜利结束。我通知驻守桂口电厂的工作队警卫班战士邱清风等开始送电。永安城灯火通明,时间大约是12点。
2,攻城兵力:在大田,我们向87师领导详细汇报了永安敌情之后,师领导认为﹕可以用少数精干兵力,快速进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以解放永安城。随即,决定由师部作战科长率领师部一个警卫连,另加一个炮排(迫击炮),约四个排的兵力,奔袭攻打永安城。我粗略估计:一个排35-40人,四个排约有140-160人。如果加上我们七分区工作队警卫班,和后勤炊事人员等,最多不会超过200人。卓凤鸣的回忆文章说不足300人,也是大约的数字,没什么矛盾。
3,抵抗的兵力:王仁锋匪部,可能是已打听到解放大军已到大田的消息,即将解放永安城,于是在我们进攻之前就撤出永安城逃回上坪、青水老巢。这一消息我们已从永安方面得知。知道永安城内最顽固的敌人只有陈邦文一小股兵力。因此,我们攻城时,利用黑夜行动,不让敌人摸清我们有多少人。而陈邦文股匪也是边逃边打,无心抵抗的。
4,攻城当晚天象:我查了《万年历》,50年1月28日是农历49年12月14日,是有月亮的。记得当我们8时发起进攻时,大家拿着武器,跑步进城,虽没有灯光,也不许照手电,但沿途可以朦胧看到公路、街道、房屋的轮廓,我们前进很顺利。我们在攻入国民党县政府时,能模糊看到陈元进部的人员,惊惶失措,四处乱跑的情况。当卓命令他们集队、放下武器、举起双手、逐个检查(武器、弹药、刀具等)时,在四周解放军战士的枪口对准下,他们都一一服从。在投诚队伍的前面,站了一列四、五个人,他们没举手,只是一再向我们弯腰鞠躬。因看不清脸面,卓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答:“我是陈文孙”,“我是陈元进”,“我是……”。我当时就站在卓身旁,所以这些情景至今犹历历在目。要是当时天上没有月亮,又没有灯光怎能看到这些呢?
5,王仁锋、陈邦文匪部在我记忆中,总共才有一百二三十人枪,兵力比陈元进部稍多一些。因此当王仁锋部先撤走之后,陈邦文兵力只剩数十人枪,解放军一打,只好逃跑了。您文中写他们二人,各有一百多人枪。这一数字请再落实一下。
总之,卓凤鸣同志毕竟是亲自率部队解放永安城的直接领导者,他提供的情况,乃历史事件的主轴是无可置疑的。但他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指挥员,对每个战役的具体细节,可能不一定记得十分清楚。而我只参与这唯一的一次解放永安的战斗,很单纯,没有什么情况可以相混扰的。因此,我提供的这些细节,也就可供您参考了。
此后,张老又来信说:“昨天,收到卓凤鸣同志寄赠一本《亲历与思考》--卓凤鸣文集。其中有一篇文章说到永安解放一事,我读后感到:总的事实是对的,但在具体时间和一些细节上有些出入。我认为这很可能由于他亲身经历的战斗很多,某些细节记不清楚有关,就没有必要加以深究了。”
永安解放快60年了,现在同刚解放时相比,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纪念那些为永安解放做出贡献和牺牲的人们,我设想建议永安市委把《永安解放》一书作为正式公开出版物公诸于世,使之成为一本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史料翔实的正式出版物,给一大批为永安人民的翻身解放而作出重大贡献和牺牲的老前辈们留下历史的纪念,也作为永安解放60周年的一份献礼,同时给后人留下一笔精神遗产。我的这一设想得到张老的高度赞赏。他认为,应当给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因为这一历史过程以往很少向人们广为宣传,而永安又确实是一座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城市,永安人民确实为人类的解放事业做出过不朽贡献。张老认为,我们每个永安人都要用自己的努力,自己的业绩,来迎接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2008年3月25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