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靜靜的。雨也靜靜地下著。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正在寫一篇小說。
小說已在昨天開了頭。這時,我把昨天寫好的一段,仔細地讀了一遍,想,要如何才能把我的主角,寫得更可笑一點。
備好了紙,打開了墨水瓶,我靜靜地坐著,想。
這時,忽然飛來了一隻蒼蠅。“頭戴將軍帽,身穿綠戰袍,”真是一隻閃閃發光的大蒼蠅,營營嗡嗡的發聲唱著,正象一位“只在此山中”的隱士,在吟風弄月一樣。
“風雅之至!”我想,低倒頭不理它。
但它卻越唱越高興了起來。雖然還是悠然地上下翻飛,那營營嗡嗡的聲音,卻越來越繁瑣,越來越令人討厭了,正象一位慣弄口舌的辯論家一樣,在大發其不可一世的妙論了。
“討厭!”我對著它看了一眼,仍然低倒頭,想我自己的事。
然而,它卻越發猖獗,竟得寸進尺,向我進攻起來了。它就象一個戰士,英雄地繞著電燈,上下左右,飛個不停,一面營營嗡嗡,大罵山門,正就象它是這房間的主人,我倒是來叨它的光一樣,嘮嘮叨叨,不可一世。
“混蛋!”我低聲罵,把手一揚。它拉長了聲音“嗡——”的一聲,飛去一尺多遠,又飛了回來,依然對我嘮叨不已。
“該死的東西!”我想,悄悄地拿起一本書,當它正在得意洋洋地高唱入雲,旁若無人的時候,我輕輕一擊,把它打落在桌上。
它仰天躺下,渾身發抖,嗯嗯嗯嗯,一面討饒,一面求情。
看著那樣子,實在可憐,但是,我想,假如我放了它,說不定明天它又會去擾亂人,甚至去殺人的吧!
於是我把這可憐的傢夥運到地板上,不管它在怎樣哀求,怎樣顫慄,我一腳踏爛了它。
看著它那變成了一堆污水的遺骸,我想,這就是蒼蠅的下場。
而窗外,雨忽然大了起來,發出沙拉沙拉的聲音。
“秋深了!”我對那個英雄似的蒼蠅的遺骸,看了最後的一眼,悄悄地說。
原載於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六日福建省南平《東南日報·筆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