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起來”就可以“創作一些傑出的作品”嗎?漣波先生在作出這個“結論”之前,舉了不少的例;雖然他自己“沒有嘗過坐獄的味兒,甚至連監獄也沒有見到過”,但“樂觀主義者”的“讚頌”是“聽過不少的”,“監獄是在花園”,“坐監好似逛花園般的舒適”也是知道的;而在他看過了“獄中記”以後,便“也覺得入獄並不是一件不幸的事”了。於是,要寫“傑出作品”,也唯有“讓警察把你囚禁起來”了。——這真是“正動”之至的理論,大概也是合乎求生存的邏輯的。
“然而”,這樣的“理論”,就是連拼命為之宣傳鼓吹的漣波先生,也覺得靠不住,“事情恐怕不會這樣簡單。”這就有點令人莫名其妙了。但幸而也有了這一句,不然,假如大家都想“創作一些傑出的作品”,不是警察局要忙不過來,拘留所也將鬧人滿之患了嗎?
“時窮節乃見”;“歲寒,然後?松柏之後凋”;艱苦的環境往往能激發一些人的精神和勇氣,這是可能而合理的事,但不能忘記:“時窮”時有更多的人失“節”,“歲寒”了也有更多的草木先“凋”。“時窮”“乃見”的“節”,並不是“時窮”所造成,而是本來存在的,不過“時窮”迫使它“見”:松柏能禦嚴寒,也並非嚴寒訓練成了松柏,而是它本身具有禦寒的性能。環境能訓練一個人,是的,但那個人本身也該具有被訓練成的因素——或屬性才可能。因了偶爾有幾個坐過獄的名人寫出了傑作,便以為要寫作“傑出的作品”就得“讓警察把你囚禁起來”,那是十足的“幫閒論”,——說一句老實話那就是:奴才的哲學!他不知道——也不會知道:有多少天才,有多少英雄,是在“花園般”的監獄裏被生生的扼死的!!
“沒有嘗過的坐獄的味兒,甚至連監獄也沒有見到過”的“幸福”的幫閒們,讓你的昏話去罷;宣揚奴才哲學的“大人先生”們,宣揚你的鬼話去罷!愛好寫作的人們,是寧願沒有“傑出的作品”,要和絕不希望自己或別人讓警察“囚禁起來”的。假如中國的偉大作品真已到了監獄裏的話。
原載於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五日福建南平《東南日報·筆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