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洪州都督阎伯屿在滕王阁大宴宾客，想夸耀他女婿的才华，不料来了个王勃，毫不客气，提笔就写。阎很不高兴。命手下人守着，看他写一句就报一句，报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句，非常惊异，大为钦服。王水照先生指出：这个有趣的传说，导致了对此序的误读。现存日本的唐代早期抄本中，此文题为《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饯别何人？赴新州（今广东新兴）的宇文刺史是也。“兴尽悲来”以下，是兼指宇文和作者自己，否则为何提到冯唐、李广？为何有“老当益壮”之语？直到“勃三尽微命”以下，才是作者自述，明此更能体会本文的主旨。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②。星分翼轸（zhěn），地接衡庐③。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④；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⑤。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qǐ）戟遥临⑥；宇文新州之懿范，幨（chān）帷暂驻⑦。十旬休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⑧，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注释】
①滕王阁：唐高祖的儿子滕王所建，原在长洲之上。第二段的“帝子”、“仙人”均指滕王，“长洲”、“旧馆”指滕王阁。王勃（649-676）：绛州龙门（今山西稷山县）人，初唐四杰之一，写此文后，渡海溺水，受惊而死，年仅二十七岁。②南昌：汉为豫章郡，唐改洪州，设都督府。③翼轸：古以星宿与地区对应，南昌当翼轸二星。衡：衡山，代指衡州。庐：庐山，代指江州。④龙光句：晋初，牛斗二星间常有紫气，说是剑光上冲，果在南昌境内掘出双剑，后化双龙。⑤徐孺：东汉陈蕃为豫章太守，不接宾客，唯重隐士徐稚（即徐孺），为他专设一榻（床）。⑥綮戟：有套的戟，代指仪仗。⑦幨帷：车上帷幕，代指车马。⑧十旬休暇：古人逢十休假。⑨宰：县令。王勃之父时任交趾令。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lǎo）水尽而寒潭清①，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cān fēi）于上路②，访风景于崇阿③；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④。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fú）渚（zhǔ）⑤，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披绣闼（tà），俯雕甍（méng）⑥，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盱（xū）其骇瞩⑦。闾阎扑地⑧，钟鸣鼎食之家；舸（gě）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zhú）⑨。虹销雨霁（jì），彩彻云衢（qú）⑩。落霞与孤鹜（wù）齐飞○11，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lǐ）之滨○12；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13。
【注释】
①潦水：雨后的积水。②俨：通“严”，整理。骖騑：驾车的马，左称骖，右称騑。上路：大路。③崇阿：高峻的丘陵。④帝子：指滕王李元婴。仙人：也指他。旧馆：指滕王阁。⑤汀：江边平地。渚：水中小洲。⑥披：推开。闼：门。甍：屋脊。⑦盱；广大。⑧闾阎：里巷的大门，指房屋。扑地：遍地。⑨舸舰：大船。迷津：充满渡口。青雀、黄龙：船头作雀或龙形的船舟。舳：船。⑩霁：雨停止。彩：指日光。衢：四通八达的道路。○11鹜：野鸭。○12彭蠡：湖名。即今江西省的鄱阳湖。○13衡阳：南岳衡山之南。衡山七十二峰中有回雁峰，相传大雁飞到这里不再往南。浦：水滨。
遥吟俯畅，逸兴遄（chuán）飞①。爽籁（lài）发而清风生②，纤歌凝而白云遏（è）③。睢（suī）园绿竹④，气凌彭泽之樽⑤；邺水朱华⑥，光照临川之笔⑦。四美具⑧，二难并⑨。穷睇眄（dì miǎn）于中天⑩，极娱游于暇日。
【注释】
①遄；急速。②籁：排箫。③遏：阻止。④睢园：西汉梁孝王的兔园，在今河南商丘附近，据说是梁孝王聚集文士饮酒赋诗之地。⑤彭泽：县名，今属江西省。这里是指陶渊明，他做彭泽令，好饮酒。⑥邺：今河北临漳县，曹操做魏王时的都城。曹操与其子曹丕、曹植都是诗人，且都重文士。这里用“邺”代指曹植，他有“朱华冒绿池”的诗句。朱华，指莲花。⑦临川：今江西省抚州市。代指谢灵运，他做过临川郡的内史。⑧四美：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⑨二难：指贤主人、佳宾客。⑩睇眄：斜视
天高地迥（jiǒng）①，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②。望长安于日下③，指吴会于云间④。地势极而南溟深⑤，天柱高而北辰远⑥。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hūn）而不见⑦，奉宣室以何年⑧？
【注释】
①迥：远。②数：定数，命运。③日下：代指京城。④吴会：秦汉时会稽郡的郡治在吴县；郡、县相连，称为吴会。即今江苏省苏州市。云间：古代吴郡松江县的别称，泛指吴地，即今江、浙一带。⑤南溟：南海。⑥天柱：古神话说，昆仑山上有铜柱，其高入天，故称天柱。北辰：北极星。⑦帝阍：皇宫的大门，代指京城。⑧宣室：汉未央宫前殿正室名，皇帝召见大臣议事之处。
呜呼！时运不齐，命途多舛（chuǎn）①。冯唐易老②，李广难封③。屈贾谊于长沙④，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⑤，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⑦，处涸（hé）辙（zhé）以犹欢⑧。北海虽赊，扶摇可接⑨；东隅已逝，桑榆非晚⑩。孟尝高洁○11，空怀报国之心；阮籍猖狂○12，岂效穷途之哭？
【注释】
①舛：不幸。②冯唐：西汉人。头发已白，还是一小小郎官，文帝发现他有才能，升为车骑都尉，景帝时又被罢免。武帝即位，有人推荐他，已九十多岁，不能任事。③李广：汉武帝时名将，军功卓著，始终未能封侯。④贾谊：见卷六《过秦论》注。⑤梁鸿：东汉人，得罪汉章帝，避居海边佣工度日。⑥宁知白首之心：亦作“宁移白首之心”。贪泉：相传广州郊外有贪泉，饮之必起贪心。⑦涸辙：积水已干涸的车辙，比喻十分穷困。《庄子》有“涸辙之鲋”的典故。⑧赊：遥远。⑨扶摇：指龙卷风。暗用《庄子•逍遥游》鲲鹏事。⑩东隅：日出处，借指青年时期。隅：角落。桑榆：古人住宅四周多种桑榆，日落时，余晖照在桑、榆上，故以桑榆指称日落时。借指年老。○11孟尝：东汉人，曾任合浦太守，有政绩，但未被重用，后因病隐居。○12阮籍：魏末晋初名士，因权臣司马氏当政，饮酒佯狂以避祸。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①。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②；有怀投笔③，慕宗悫（què）之长风④。舍簪笏于百龄⑤，奉晨昏于万里⑥。非谢家之宝树⑦，接孟氏之芳邻⑧。他日趋庭，叨陪鲤对⑨；今晨捧袂，喜托龙门⑩。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11；锺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12
【注释】
①三尺：古称成人为“七尺之躯”，称儿童“三尺童子”。一介：即“一芥”，小草，比喻微不足道。②缨：绳子。终军；汉武帝时人，二十多岁时，出使南越，临行前，请求武帝给一根绳子，如南越王不肯和亲，就用绳子捆来。弱冠：古代男子二十岁时行冠礼，表示已成年。弱，年少。③投笔：东汉班超年轻时做抄写文书的小吏，常弃笔慨叹，后从军出使西域，立功封侯。后世遂以弃文就武为“投笔”。④宗悫：南朝宋的将军，南阳人，年少时自述志向：“愿乘长风破万里浪”。⑤簪：插在官帽上的首饰。笏：官员用的手版。簪、笏借指官员。⑥奉晨昏：古人有早晚向父母请安的礼。⑦宝树：玉树，比喻贤能子弟。谢家：指南朝名相谢安的家族。⑧孟氏：传说孟母三次搬家，找个好邻居，给儿子好的影响。⑨鲤对：孔子的儿子孔鲤趋庭时，受到父亲的教诲。⑩捧袂：举起双袖作揖，意为进谒。托龙门：指接受地位高、名声大的人士接待。龙门原为黄河上游一险滩，传说鲤鱼跳过去会变成龙，故称“龙门”。东汉时李膺官高名显，士大夫得其接待，声誉立即提高，也称“登龙门”。○11杨意：西汉宦官杨得意的省称。司马相如得他引荐才获汉武帝赏识。凌云：汉武帝读了司马相如的赋后“飘飘有凌云之气”。钟期：春秋时人钟子期的省称。他善听琴音，其友伯牙弹琴，意在流水，他听了就说：“洋洋若江河。”后人用为知音的典故。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①，梓泽丘墟②。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诚，恭疏短引③。一言均赋，四韵俱成：
滕王高阁临江渚，
佩玉鸣鸾罢歌舞④。
画栋朝飞南浦云⑤，
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
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
槛外长江空自流。
【注释】
①兰亭：在今浙江绍兴县西南麓。见《兰亭集序》。②梓泽：西晋石崇的金谷园，故址在今河南洛阳。③疏：分条陈述，指写作。引、引言，序文。一言均赋：“均赋一言”的倒装。一言，一首诗。④鸣鸾：古时达官贵人的马车上挂的铜铃。⑤南浦：即南岸。
【译文】
这里是汉代的南昌郡，新近设立了洪洲督府。天上应着翼轸两座星宿，地上连接衡山和匡庐。三江好像它的衣襟，衣带就像是五湖。东连瓯越，西控荆楚。物华天宝，宝剑的光芒直射牛斗的星区。人杰地灵，陈蕃专为徐孺安设床铺。雄伟的城池如在云雾中罗列，英俊的才士像群星在驰驱。城台正当夷夏之交，宾主占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负有崇高的声望，仪仗自远来坐镇；宇文刺史真乃美德的风范，车篷在此暂住。正遇着一旬休假，良友如云；又喜迎千里嘉宾，高朋满座。孟学士不愧文学大师，词章可腾蛟起凤；王将军好比武经宝库，韬略有如紫电青霜。家父居官交趾，我省亲路过名都，童子年幼无知，竟参加这场盛宴。
时光正逢九月，节序已属深秋。积水全消，寒潭更显得清洌；烟云凝聚，远山在暮蔼中发紫。驾起马车，登上大路，探寻美景，走向高山。来到滕王游过的长洲，访求仙人住过的旧馆。重叠的山峦高耸青翠，上出云霄；楼阁的飞檐流动朱红，下临无地。白鹤和野鸭停在沙滩小洲，极尽岛屿曲折回环的景致；丹桂和香兰构成宫殿，高低起伏都紧靠岗峦。推开精雕细刻的门扇，俯视蹯龙舞凤的屋脊，山原多么辽阔啊，尽收眼底，江湖何等盘曲啊，一望心惊。房舍布满城内，都是钟鸣鼎食的人家；船舶挤在江边，全是青雀黄龙的装饰。云气消散，雨过天晴，彩虹高挂，长空明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传来晚唱，歌喉穿过鄱阳的湖滨；雁阵惊扰寒秋，叫声落到衡阳的江浦。
或者长吟，或者俯视，游乐的兴致更加飞扬。箫管齐鸣，鼓荡起清风阵阵；歌声嘹亮，逗引得白云依依。仿佛在睢园的绿竹中，豪气盖过了善饮的彭泽县令；好像在邺水的荷花池畔，文才辉映着临川的谢氏才人。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俱全，贤主、嘉宾，二难并头聚会。极目眺望长天，畅游喜在假日。
天高地远，感叹那宇宙无穷；兴尽悲来，联想到盛衰有命。遥望阳光底下的长安，指点云雾中间的吴市。大地倾斜，只有那南海最深；天柱高昂，叹惜那北极星最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念至尊而不得朝见，待诏宣室更不知何年？
啊！运气有好有坏，偏偏坎坷多难。冯唐容易衰老，李广难以封侯。使贾谊屈居长沙，并非没有圣明的君主；让梁鸿逃奔海角，难道没遇着清朗的时辰？幸而君子安于清贫，达人深知天命。老当益壮，谁知白首的雄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的壮志。喝了贪泉的水，神志更加清爽，处在干涸的车辙，心胸依旧欢欣。北海虽然遥远，乘着旋风可以到达；晨光虽已消逝，趁着黄昏还有作为。孟尝的品德高洁，可惜空怀着报国之心；阮藉的行为狂放，何必学他那穷途之哭！
我三尺微躯，一介书生。无路请缨，已和终军同到成人的年岁；有怀投笔，羡慕那长风破浪的豪情。舍弃一世前程，不远万里侍亲。虽然不是谢家的宝树，有幸结交孟氏的芳邻。不久将见到慈父，愿学孔鲤的应对；今天拱手求见，幸喜托身于龙门。从前未见杨得意，手抚凌云之赋而惋惜；今日幸会钟子期，奏一曲《高山流水》也不必羞惭。
啊！名胜之地不得常游，盛大的宴会更难再遇。兰亭的聚会已为陈迹，石崇的名园早成废墟。临别赠言，感谢都督的雅意；登高作赋，全靠在座的诸公。敢将一片诚意，当作简短的引言。诸公分韵赋诗，我已写成四韵八句：
高高的滕王阁，俯临大江沙洲。
听那佩玉鸣鸾，早已舞罢歌休。
画栋争辉，南浦的彩霞飞起，
珠帘高卷，西山的暮雨全收。
闲云潭影，还那么自在悠悠，
物换星移，经历了几许春秋？
当日凭栏的帝子，如今安在？
只有那槛外长江，空自奔流。
与韩荆州书 （李白）
唐代士子多求名人引荐，虽高傲如李白，也未能免俗。然而他绝非趋时媚俗之士，写不出“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那样的诗句。“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这是何等气概！“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这是何等才华！
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岂不以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②，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颖脱而出③，即其人焉。
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④。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⑤。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此畴曩（náng）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
【注释】
①韩荆州：名朝宗，时任荆州长史兼襄州剌史。李白（701-762）：字太白，祖籍陇西（今甘肃），生长四川，唐代大诗人，有《李太白集》。②吐握：形容礼待贤士，周公曾“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③颖：锥芒。颖脱而出：有机会显示才能。毛遂：战国时赵国平原君门客，平原君去楚国求救，选拔二十名门客同往，毛遂自荐，并立大功，曾说：“使遂早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④陇西：今甘肃临洮。布衣：平民。⑤诸侯：此指地方长官。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幸愿开张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为文章之司命①，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而今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师为豫州，未下车即辟荀慈明，既下车又辟孔文举②。山涛作冀州③，拔三十余人，或为侍中、尚书，先代所美。而君侯亦一荐严协律，入为秘书郎；中间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之徒，或以才名见知，或以清白见赏。白每观其衔恩抚躬，忠义奋发，白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诸贤之腹中，所以不归他人而愿委身国士。倘急难有用，敢效微躯。
且人非尧、舜，谁能尽善？白谟猷筹画④，安能自矜？至于制作，积成卷轴，则欲尘秽视听⑤，恐雕虫小技，不合大人。若赐观刍荛（yáo）⑥，请给纸笔，兼之书人，然后退扫闲轩，缮写呈上。庶青萍、结绿⑦，长价于薛、卞之门。幸推下流⑧，大开奖饰，唯君侯图之。
【注释】
①司命：神名，掌握人之寿命。②王子师：王允，东汉大臣。辟：征召。孔文举：孔融，东汉文学家。③山涛：东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④谟猷：谋略。⑤尘秽视听：谦词，请对方观看。⑥刍荛：割草打柴，此处亦谦词。⑦青萍：宝剑名。结绿：美玉名。薛：薛烛；卞：卞和；古代善相剑、善识玉者。⑧下流：地位低下的人。
【译文】
我听说天下读书人聚在一起谈论，说：“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为什么君侯令人仰慕，竟到这种地步呢？岂不是因为君侯像周公那样，“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使海内豪杰都愿投奔门下，好像那鲤鱼跳过龙门，声价立刻提高十倍。所以那龙蟠凤逸的士人，都想因君侯而显扬名声，获得公正的评价。君侯不因富贵而对他们傲慢，也不因贫贱而忽略他们，那么，在三千宾客当中，必定会有像毛遂那样的人才冒出来。我李白就是这样的人啊。
我本是陇西平民，流落在楚汉一带。十五岁爱好剑术，到处谒见地方长官；三十岁文章成就，拜会过许多公卿宰相。虽然身高不满七尺，但志气雄壮胜过万夫。王公大人多赞许我有气概、讲道义。这都是我往日的胸怀和行动，怎敢不向君侯表露呢？
君侯的著作可比神明，德行感动天地，文章参与了自然的造化，学问穷极天道和人事的奥秘。希望君侯度量恢宏，不因我礼节简慢而加以拒绝。如果肯以盛宴相待，让我纵情高谈，那么，请考试我的文才，哪怕要写万言，我也倚马可待。如今天下都以君侯是评价文章的权威，衡量人物的标准，一经品题，便成了才士。君侯何必吝惜阶前区区一尺之地，不让我李白扬眉吐气，直上青云？
从前王子师出任豫州刺史，还未到任，就聘用荀慈明，既到任，又聘用孔文举；山涛任冀州刺史，选拔三十多人，有的做到侍中、尚书。这都是前代所赞美的。君侯也曾推荐过一位严协律，到朝廷官授秘书郎。还有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等人，有的以才名见知，有的以清白见赏。我每见他们感恩怀德，忠义奋发，也深为激动，知道这是因君侯推心置腹，与这几位贤士赤诚相待。所以我不愿归向他人，而愿托身于君侯。如果有紧急危难之事，我当献身效力。
人非尧舜，谁能完美无缺？如果讲到出谋画策，我岂敢自夸。至于我的作品，已积累成卷，很想请君侯过目。只怕这些雕虫小技，难得大人物的赏识。如果肯赐观赏，请给纸笔和抄写人员，我当打扫静室，抄写呈上。或许那青萍宝剑、结绿美玉，能在薛烛、卞和的门下增添价值。愿君侯顾念我身居下位，大开奖誉之门。请多加考虑。
春夜宴桃李园序 （李白）
虽是小品，落笔不凡，大至天地、万物百代，小至坐花醉月，融合一气，又如此转折自然，清新超逸，真是“大块假我以文章。”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①；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②。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③。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④。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⑤。
【注释】
①逆旅：旅舍。②良：确实。以：原因。③大块：指大地，一说指大自然。④季：少子为季，指弟。谢惠连、谢灵运：南朝文学家，同族兄弟。康乐：指谢灵运，曾袭封康乐公，这里作者借以自喻。⑤金谷：晋代大臣石崇有金谷园。
【译文】
天地是万物的旅舍，光阴是百代的过客。人生像梦一样短促，欢乐又能享受几多？古人举起火烛夜游，确实有道理啊。况且，温暖的春天正以美景召唤我们，大自然又向我们展现锦绣的文章。因此聚会在桃李的芳园，共同享受天伦的乐趣。弟弟们个个英俊，好比那谢惠连；大家写起诗来，我惭愧不如谢康乐。对夜景的欣赏还未尽头，那豪迈的谈论又转向清雅。就在花间铺陈筵席，对着月亮开怀畅饮。没有美妙的诗篇，怎么 抒发高雅的情怀？如果赋诗不成，按照金谷园的先例，罚酒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