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惠安县城,及至前往崇武古城以及大岞村,小岞村的路上,这个话题一直悬挂着——随眼望去,惠安女还真的不少,有挑着担的,有卖东西的,有骑摩托车的,有牵小孩赶路的,还有三三两两路遇提着兜篮聊天的——我几乎全凭着那熟悉的惠安元素如金色的斗笠或花色独特的头巾来迅即地辨识,并好奇地观看。可我很快发现,穿戴完整服饰的几乎都是中年以上的惠安女:她们额前留有刘海,乌黑的头发被裹至下颔的头巾盖住一半,服饰的颜色竟然是质朴的暗色,有灰,有棕,特别年长的还是纯黑,靛蓝倒也较多,虽远不如舞台或画报上的那种娇艳,却让你感觉更自然,也更真实。
联想起从影视作品里了解的惠安女的悲苦和压抑,我很惊讶她们眼前的从容和淡定。历经岁月的磨砺,亚热带炽烈的阳光烤炙和海风久久侵蚀过的面庞,青春的华彩早已荡然无存,代之却并不是衰老和丑陋,而是另一种柔韧的光芒,一种沧桑的美丽昭然若现,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这方水土养育下的平凡与滋润,被她们无意中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姿态,平静地诉说过往的一切。我突然明白,劳动的美丽,正因为她们的毫无矫情而得以诠释且愈加深邃;优雅的老去,也不只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名媛小资们的专利,同时用在这些惠安女身上也毫不矛盾。
尽管如此,我的目光依然在到处追寻着年轻女孩的面容,遗憾的是少之又少,那些花衣裳花裙子,烫着染着彩发,描着眉涂着口红,和任何城市女孩毫无差异的新新人类中有她们吗?那些身着牛仔裤却裹着花头巾,看起来无比潇洒惬意,骑着电摩,风风火火从街头小巷张扬而过的少妇,就是曾经惠安女的女儿吗?不得而知。偶见三两个鲜艳的惠安女装扮,摆着POSE面对镜头,粲然的笑容在阳光下像花儿一样绽放,只能断定,她们不是真正生长在海边的惠安女。
终于,在崇武古城外的大型石雕园,热情洋溢的惠安女导游小张给我释疑解惑了!——新一代的惠安女,多数已上过学读过书,接受了新思想新事物的影响,从落后保守的生活方式中解脱出来。很多年轻的女孩从渔村走向都市,读书,经商,打工,到外面的世界寻求自己的梦想。留在家乡的,有从事传统的渔业,像上辈那样相夫教子勤劳持家;也有在泉州著名的石材市场进行石材的开采雕琢;还有的追随着经济大潮,跑起了运输,开起了饭庄,当起了女老板……当然,风土民情在这里并没有丧失,反而得到了尊重和良好的保护。像她们一样的惠安女孩,就直接选择了当导游服务家乡,身穿缀着时尚元素的惠安新装,在崇武古城,在泉州海岸,以靓丽的服饰,自信的笑容,依旧美丽着来来往往的游客视线。
只是,那些最初令我们震撼且难以忘怀的奇异风情,过滤掉曾经的艰辛与神秘,将伴随着一代惠安女的日益老去,成为渐行渐远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