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溪与客家经济的联动

裴耀松  2004/8/24  21107点  永安之窗
  元代以前,从汀州到福州,须先由陆路入宁化县和清流县境内,若走水路,经九龙溪乘船到洞口,登大岭抵达安砂,再乘船入浮流(属沙县),过沙溪,最后由闽江水程到目的地。因从洞口到安砂河段的九龙十八滩,怪石暗礁奇险,不通舟船。唐人张籍在《送汀州元使君》诗中吟道:“曾成赵北归朝计,因拜王门最好官。为郡暂辞双凤阙,全家远过九龙滩。山乡只有输蕉户,水镇应多养鸭栏。地僻寻常来客少,刺桐花发共谁看。”宋嘉佑4年(1059年)任泉州太守的蔡襄去谒洞口安济庙后,写下《谒安济庙潜灵王》:“远远青山迭迭峰,峰前真宰读书翁。半岩冷落高宗雨,一洞凄凉吉甫风。溪隐豹眠寒雾露,井凋凤宿旧梧桐。九龙山下英雄气,尽属君王宇宙中。”①上述诗句侧面描述了九龙十八滩的险恶,两岸奇岩怪洞、阴森可怖。直到元末,曾任清流县县尹、延平路和汀州路总管的陈有定,派人“凿石去障,以运汀粮。舟始得通”②明洪武二年(1369年)清流县便设置“九龙驿”,明正统六年(1441年)在铁石矶头设巡检司,常年驻守兵丁;明景泰三年(1452年)设置永安县治后,在安砂设巡检司,一直延续到清代,巡检司由县衙拨给俸银,负有辖区治安,接待过往官贾食宿之责。因此九龙溪既是驿运航道,也是官贾往返主道。

                 一
  九龙溪流经宁化、清流、永安三县,地处闽西偏北,山高林深、梯田起伏、气候湿润,自然资源丰富,故盛产木材和稻谷,为客家经济的两大支柱。清光绪十三年的《闽产异录》记载:杉,福州、兴化产者不及延、建;延、建产者不及汀州;汀州七县产者以宁化为最,……其木大至数围,高至十余丈。据民国二十九年翁礼馨著《福建之木材》称:境内木材生产区……宁化县为城东、泉上、店上山等16乡;清流县为下窠、田背、左拔等31乡;永安县为清溪、竹溪、泉溪等48乡。九龙十八滩未通航之前,由于交通闭塞,木材外运有限,只能利用自然漂流到安砂札排。而闽江下游的福州等沿海城乡,需要大量建筑、船用木材,包括棺木等。通航之后,加上历次凿石疏通,逐渐加快了三县与福州等地的经济交往。“明崇祯6年杜三等人,册封琉球,先期采木造舟,大桅屡求未获,终在宁化采得。”③宁化县在唐宋时木材经营还有通过赣水进入长江销往杨州等地外,明清时,主要还是通过九龙溪水路运往福州沿海,远至浙江、江苏等地,以杉木为主,后来扩大到松木、樟等杂木。木材外运从自然漂流到札排输送,是客家经济的一大发展,明清以后外运量骤增,本地富户和外来木材商设立树厂,按短筒和长材分类札排,雇佣艄排工运输。因此,促进了木材市场的繁荣,也带动了其它相关的产业。如九龙溪流域依水而居农民不少改行从事运输这一行业;树厂的雇工专事砍伐和拖运,长年吃住在山场,职业也相对固定。

  当地富户开设米行或从福州、南平等地商人到产粮区采购,雇用船只外运。产地的稻米质量好,米饭喷香且有韧性,早在宋代便用占城稻谷作种子(今越南中部)。《宋会录》:“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遣使福建,取占城谷三万斛,分给江淮、两浙。”《湘水录赠》:“宋真宗以福建山多高仰,闻占城稻耐旱,遣使求其种,得十石,以遗其民,使莳之。④”米行采购粮食要雇工去乡下挑运,砻成大米后,用写有米行字号的麻袋按50斤重量袋装上船。明代以粮食的外运增加,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圩市的活跃,改变了历来“米贱盐贵”的反差。农业生产赖以役使的耕牛等显得十分重要,农民为拥有这部分生产资料,成为一生甚至几代人的追求。如宁化县湖村的店上,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日都要举办“牛会”,数以千计的水牛、黄牛云集牛市,周边县甚至江西石城、宁都、广昌等县的客商赶来交易。清流县的樊公庙会为八月二十八日,先期八月初边,便有江西、浙江、广东、闽省各地的客商前来,将运来的各地货物进行贸易,直到九月初才告散会。“明嘉靖二十三年,知县陈桂芳查得民间每年谄渎樊神赛会三十余案,杀牛百有余头,乃先出榜谕,以非类弗歆之意,至期刊布告示,禁宰耕牛,遂无者。”⑤永安的安砂、贡川堡圩市:其规模也胜于本县其它圩市。
 
  抗日战争时期,福建省政府内迁永安,长达7年半之久,人口骤增,粮食十分紧缺。当时从福州乌石山迁到永安大湖的福建师范学校,师生“口粮一减再减,终于每人每天只吃4两米,蒸在毛竹筒里,多放水,其实是粥,也不过小半筒。配饭的只是一小撮黄豆,不过20来颗。”⑥抗战前,永安县的田赋一概征收代金,原有的官仓内空空如也,唯一的办法便是向清流、宁化二县紧急调运粮食。此后数年又由当时的省政府下令田赋改征实物(稻谷、小麦)。由于“远水难救近火”,加上奸商乘机囤积居奇,市场粮价暴涨,“民国28年(1939年)冬晚谷登场,米价急剧上升,平均每担19元,较抗战前5元涨至3倍多。此后最高涨至每担60元,是1938年粮价的16倍。”⑦据朱彩西《九龙溪水运情况片断》介绍,政府只好突击驿运粮食,在铁石矶(清流)、大岭尾、安砂(永安)设立3个驿运分站,采用上杭大尾船20多条,每条载重3吨至4吨。“民国30年(1941年)仅清流县每月调出粮食75吨,从1939年至1946年,共调运粮食18450吨,平均每年调运2305吨。⑧
 
                 二

  “所谓资本主义萌芽,意指封建社会后期生产关系的变革,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开始出现,或者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生过程的最初形态。”⑨表现在树厂、木材商行、米行、船工和伐木工等已经从奴役状态的形式变换为资本主义自由雇佣。如树厂以伐木、拖运为主,集体住在山场、劳动时间长、强度大,砍伐的木材必须拖运到支流,利用涨水漂流的办法集中到九龙溪旁,等候扎成木排。木材商人既有本地富商,也有外地商人、有的占有大量的山林,资本相对雄厚,所以雇佣的伐木工均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有的是还高利贷的抵债者。而艄排工有专门的技艺必须熟识水性,大多依水而居,他们漂泊在外,但“离土不离乡”。艄排工将短筒(长1.2丈)或长材(4丈以上)用竹钉、竹篾扎成木排,短筒木排数排相连,长材木排均以单排行驶。

  由于雇主占有生产资料,并直接占有雇工的剩余劳动,因此劳动力已成为商品,雇工创造的剩余价值也为雇主削剥。历代沿岸乡村,如宁化的水口、叶坊、横锁,清流的坪背、嵩口、玮埔、秋口、沙芜,永安的安砂、下渡、贡川等地,那里的水手代代相传。他们有相对固定的职业,比起终年躬耕的乡亲,毕竞还有一份较为固定的收入。
参加共同劳动的树厂雇工,砍伐树木至少要两人协作,拖运沉重的木材,短筒需要2-4人,长材需要10人以上。这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剥削雇佣劳动为基础的生产方式,雇工在生产生活中还有一整套规矩和禁忌,清流树厂、船厂的工人“早晨洗脸谓‘开光’,吃饭称‘开船’,饭桌上忌说话,尤忌说带‘红、血、肉’等字眼的话。”“每逢初一、十五夜,厂主均要置酒买肉‘做神福’请全厂工人吃,但不能行令猜拳敬酒。”⑩如生活起居、出工操作都有戒忌。由于长短杉木各有用途,短材可做棺椁,但应称“寿木”或“寿床”,长材有的做船上的桅杆,应叫“旗杆”,还须在尾部扎上红布带子以图吉利。

  九龙溪客家经济到了明代,在特定地点和特定时间形成的雇佣关系的变化,自由劳动的出现,是中国农业资本主义萌芽的标志。无论是树厂、米行、木材商行的雇工,还是艄排工、船工,雇主均以银支付工钱。而沦为雇工的农民,他们也用银交赋税和力役。从明正德时起先后改革的赋役,实行“一条鞭法”,先将赋和役分别归并,再将役并入赋内,赋役普遍用银折纳。“善一条鞭之法行,合两税、土贡里甲均徭、驿兵之数,通为一条,总征均支,凡征派名色,一切省除,至便民也。”(11)到了清代,仍然沿袭“赋役用银折纳”。由此可见,劳动力作为商品的出现,已经渗透到广大农民的经济生活,并与市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作为雇主,当他以小商品生产的身份出现时,其生产经营活动更日益依赖于市场,其经济生活也受市场的支配。货币,作为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上述雇工手里拿到的工钱,当然不是他们的全部劳动价值,因为不仅要交纳各种赋役,还要受到雇主的重重盘剥。

  明清时期九龙溪流域广大农村相继出现了民间融资,诸如邀会、标会、银会、谷会、卖青苗等,钱庄、典当行业也兴起,“牙商”即中介已成为一种职业。《客家论丛》(清流县地方志办公室编)“三明客家经济寻因”一文指出,明代牙商需领“牙贴”,按期交纳牙税,并负有代官府征税之责。随着木材经营的扩大,加上利润丰厚,福州等地的富商直接进入林区,买青山,设树厂,招雇工,与当地木材商行竞争,行业之间出现帮会。到了民国时期,仅永安就有福州正高兴商号、浙江东阳吕贞盈木材商行从事经营活动,而福州作为商业城市,上述三县的木材粮食商人在那里均有驻点、手工业、土特产品的推销也需要靠同乡的帮助,故而会馆应运而生,如“汀州会馆”、“便是清代清流秋口船民吴尚志为首建成的”,“汀州会馆祀奉‘妈祖’,每年到了妈祖的生日,会馆热闹非常,张灯结彩,以示庆祝,凡是汀州八县的旅省同乡,都可以参加宴会、看戏。”(12)“会馆”为同乡经营、洽谈和食宿提供了方便,有些到省城参加乡试的秀才或监生也以“会馆”为落脚处,在临近秋闱前作温习准备。

                 三

  九龙十八滩的通航,也促进了各地手工业的相应发展。如清流的剪钻、扩大了销路,永安的贡席、三县的土纸等,还有笋干、香菇、茶油等土特产品也从水路,进入福州市场。

  1、明嘉靖年间,家住清流县城的青年王忠明,只身赴浙江杭州拜张小泉为师,学打剪刀钻子。王氏悉心学艺出师后,带一名学徒回清流,在城外的下窠里开一间剪钻店,挂出“王氏传授名剪钢钻”的招牌。由于王氏的手艺精巧,打制的剪刀经久耐用,刀口锋利,外型美观而负盛名。到了明崇祯九年(1636年),城内城南一条街均为剪钻店,有20余家,师徒多达40多人。其产品不仅畅销广东、江西以及闽西,也从水路进入永安、沙县、延平等地。

  2、毛边纸的生产,也负盛名,做纸的师傅多为长汀籍人,利用境内毛竹资源丰富,每年谷雨至立夏期间,雇工上山砍伐嫩竹(当年生的笋壳已脱落而尚未分枝的),破筒后浸泡于生石灰池中制成竹麻,然后经过十几道工序才出纸张。主要生产毛边纸(又称官边纸)、玉扣纸、火纸、卫生纸等。清代中期,仅清流县洞口就有纸坊27个,在永安,延平、福州等地设立纸行,其中官边纸还远销南洋各地。永安桂溪的文章纸又称京庄纸,始于清雍正年间,以纸色雪白、墨汁不浸漫、不褪色,且有韧性而著称,当时被称为“贡纸”。

  3、闽笋,为上述三县的特产之一,当时的汀州八干中,把清流的笋干列入其中,即长汀豆腐干、永定菜干、上杭萝卜干、连城地瓜干、武平猪胆干、宁化老鼠干、明溪肉脯干、清流笋干。明清时期永安不属闽西汀州府,早在明朝时永安贡川余荆山人便到苏州贩卖笋干,甚至远销日本。据《贡川古韵》一书介绍,清顺治三年(1646年)在贡川还成立“笋帮公栈”,门楼上有“正直无私”匾额,正厅中央的一块石板专用于记载笋干买卖行情,明码实价,生意成交后买卖双方写于石板上。在贡川的笋帮经纪人多为兴化籍,他们信仰妈祖海神,以求水运外销保平安,每年三月二十三日笋帮公业人员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虔诚拜祭妈祖。

  4、每年秋冬从浙江东阳、文成、庆元等县菇农,也要到上述三县深山老林砍伐栲、栎、栗等树木,在树杆上剁花眼并复盖枝叶,两三年后出菇采摘,用炭火烘干按花菇、厚菇、春菇等级分类装袋运下山,分销各地,上等菇外销福州、厦门,甚至上海、苏州、无锡等地。九龙溪客家经济的发展,不仅促进了与外界的交往、拓宽了视野,而且还促使区域间,人口的流动和迁徙。

  1、据永安贡川《陈氏族谱》载,唐开元二十九年汝南令摄公之子陈雍携次子舒从浙江吴兴迁居“南剑州沙阳固发冲(今贡川新发冲村),长子苏迁黄连镇石壁,二子远迁长乐县。此后贡川陈氏一支迁入清流县东溪,始祖陈文陆继承先祖遗训,要子孙“敦厚友而振家声”、“保身体而节食欲”、“存善德而保子孙”。由于兴学重教,东溪先后兴办过七个书院,恪守“读书使人长进,教育可以兴家”。据孔灿先、陈佳清主编的《东溪寻古》记载:明清时期有8人走上仕途,出任京官、知府、知州、县令,如陈用宾为明隆庆五年辛末(1571年)进士,官至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云南巡抚经略三边。清嘉庆初年任清流县典史的陈邦泰,又任水陆要塞的九龙十八滩铁石矶巡检司巡检。清乾隆丁末科贡生陈允升,“生平沉潜经史,为文沉静幽隽,五魅其曹,所著《易史一隅》引史证经,士林贵之。”受聘于永安县安砂龙江书院主讲时,清流、归化、永安三县学子集此求学达30余人。

  2、永安下渡《魏氏族谱》载:清康熙五十年(1711)年,清流玮埔的魏氏成郎公常到永安做粮食生意,住在摆尾(即桥尾)观音阁附近客栈,发现下渡山青水秀、凌霄塔高耸,风光旖旎,便乘渡船到实地考察,认为确是个好地方。不久,成郎公返乡与家人商议,决定举家迁到下渡定居,初时租用刘姓的旧宅,仅10余年时间家境便十分富俗,陆续又有从嵩口、玮埔迁到下渡定居的同宗。清雍正4年(1726年)因成郎公在下渡为地方经济发展作出贡献,声望很高,被惠授“乡饮正宾”,当时的县令何公赠“燕贻应远”匾额。此后魏氏后裔在下渡、大溪一带繁衍生息,俗称“魏家村”,仍以贩米、撑船、农耕为业。

  3、摆尾(桥尾)位于九龙溪与巴溪交汇处,为宁化、清流县客商水陆进入永安县城的门户。从上游(包括文川溪宁洋水路)来的木排、船只均在河口停泊,是驶往延平、福州的重要停靠站,其中有的粮商仅在永安销售大米,故而也在桥尾卸货,显得热闹繁忙。桥尾又是从福州运来的福盐、海产干货、百货布匹的中转站,从这里卸货后再运往各地。九龙十八滩通航以前,还须船运到安砂再由人力挑运进入清流县境内。弹丸之地的桥尾,清末民初又吸引闽西客家人(主要为连城、长汀、武平、永定和上杭籍)到这里谋生,他们主要经营小本生意,如开食杂、小吃店、做豆腐等,还有相当数量的人从事装卸、搬运工等体力活。因此,桥尾历来是客家货物的集散地,这里客栈、店铺林立,成为远近闻名的商埠。

                 四
  九龙溪上游由西溪(源自宁化禾口)和东溪(源自建宁均口)在宁化县城郊汇合而成,流经宁化县、清流县和永安县三县境内。全长202公里,流域面积4420平方公里,出永安贡川为沙溪,入南平与富屯溪、建溪汇合为闽江,为闽江三大水系之一。九龙溪流域的客家文化内涵十分丰富,其中不少文学作品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其一,惊心动魄的九龙十八滩,明清以来成为文人创作的资源。明人苏之琨撰文称:“淡水之险,首蜀次闽;闽水之险,九龙十八滩焉。”九龙分别跨越清流县和永安县境内,上六龙为雾龙、马龙、三龙、大长龙、五伯龙、六龙,位于清流县境;香龙、小长龙、安龙为下三龙,在永安境内。明进士授翰林院编修赖世隆的《九龙行》,全诗46行、322字,对1-9龙均有精彩的描述,“三龙乍过四龙迎,鲸波拂面舟人惊。欲寻小径避险阻,倚天峭壁难飞腾。”“九龙出峡且安行,维舟岸下如更生。相对斜阳须畅饮,梦魂半夜犹须惊。”仅据旧版《清流县志》、《永安县志》等记载,以九龙十八滩为题材的诗文有王延伦的九龙《四十韵》、王若的《九龙急无极》、陈治滋的《九龙滩记》、清代宁化李世熊的《舟上九龙》等诗作18篇(首)。陈治滋在《九龙滩记》中描写道:“自入龙脑之后,两岸皆崇山峻岭,白昼沉冥,阴风惨栗,丛篁灌莽,鬼哭猿号,身际其中不觉悄然以悲……离六龙数里许,为罗峰溪。水石清奇,岩壑之幽邃,位置闲雅,点缀玲珑,若鬼斧神工,不可名状,又不禁心旷神怡。”

  其二,九龙溪岸边的栟榈山、桃源洞,不仅风光秀丽,而且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早在南宋时任左正言的栟榈村人邓肃与出任右相的邵武人李纲为“莫逆之交”,两人因力主抗金而被罢官归里。李纲数次应邓肃之邀游览栟榈山,并写下《咏桃源》诗:栟榈百里远沙溪,水石称为小武夷。列岫笼烟红削玉,澄潭浸月碧生漪。猿猱饮水联修臂,缪木连云拥老枝。天下幽奇多僻壤,真疑造化恶人知。明嘉靖年间为纪念邓肃建“栟榈书院”。西侧修竹湾为明天启丙寅年由邑人姚公开辟。明万历举人陈源湛从广西通判辞官归里后,出资开辟桃源洞“一线天”,写下《桃源洞》七律一首:介破巉岩一涧流,探奇乘涨弄扁舟。悬崖高削千寻玉,出壑寒生六月秋。点岫烟云闲去住,忘机鸥鸟自沉浮。武陵人远桃空在,临眺踌躇意未休。明崇祯年间旅行家徐霞客在攀登“一线天”后记叙道:“余所见‘一线天’数处,武夷、黄山、浮盖、未曾见若此之大而逼,远而整者。”宋代陈偁的《栟榈山》、陈渊的《栟榈寺》、明代杨鋐的《修竹湾》到李世熊的《修竹湾》、《栟榈寺访旧碑》等均为脍炙人口的诗作。由栟榈潭而下入贡川,即 “半壁宫花春宴罢,满床牙笏早朝归”、前后登进士达10人之多、建于明代的陈氏大宗祠。

  其三,在长期生产活动中,树厂、雇工、艄排工和船工以客家人特有的山歌、号子表达劳动的心声。既表现出乐观精神、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团结协作的重要,又不回避劳动的艰辛与途中危险。《船民谣》唱道:九龙十八滩 /一滩高一丈  /  回头看  /  清流宁化在天上。九龙十八滩/滩滩鬼门关  /  礁多风浪险  /  死生一瞬间。伐木工在拖运长尾材时,《拖树歌》(老虎号)是这样唱的:“领:啊着  /  齐:嘿也  /  领:哦 / 齐:喏嗬喂,哟嗬啊,啊咳,嘿咦  /  领:优,同心来啊  /  齐:嗬喂,哟嗬喂,也嗬,嘿咦!领:哦,用力的啊 / 齐:嗬喂,哟嗬啊,啊咳嘿咦!”又如放排工的《鲁水号》:“领:啊嗬来,动手呀/合:哈也/领:用力呀,一篙啦/合:哈也哪/领:啊嗬,要转篙啦/合:哈也/领:同呀心呀做啦/合:哈也/领:啊嗬,同兄弟呀/合:哈也/领:同呀力呀来呀/合:哈哪!”(13)此外,劳动人民在做笋的一系列工序中用歌谣,将劈山,砍柴烧炭,采笋,修笋,煮笋,榨笋,焙笋,拣笋,装笋,卖笋等一一娓娓唱来,如永安的《榨笋歌》是这样唱的:“午更矮鸟叫起眠,下池开榨赴早晨。抬起榨梁来拾笋,群下池中闹纷纷。池中闽笋抬入榨,搬笋郎子闹嘈嘈。大堆闽笋都搬完,叫你笋月抬榨梁。扛起榨梁乘码仔,下来绞榨也周全。”(14)通过描绘劳动的情景,激发情绪和活力,富有强烈的生活气息,为民间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其四,燕水溪畔的桥尾、龟山和下渡,明清以后人文历史深厚。“燕水溪,治北水尾,二水分流,中间一冈,有似燕尾,故名。”(15)明万历年间依山桥尾西侧建有“临江阁”和“半山亭”,阁内有楹联曰:临江阁,阁临江,临江阁下鱼游阁;半山亭,亭半山,半山亭中鸟穿亭。东临巴溪旁,明隆庆年间建有“观音阁”,香火鼎盛,门外直通“翔燕桥”进入县城街巷。“燕水交流”为永安县十景之一,明人林孜有诗云:不穿帘幔不将雏,只影飞飞落铿湖。化作清江载佳景,从今不羡辋川图。桥尾下方右侧的龟山,明代建有龟山庙,临后溪水滨设有“流觞曲水”石板,内刻有形同“亚”字的凹槽,每年三月上旬巳时文人墨客于水滨相聚欢饮,以拔除不祥。仿晋代王羲之“又有清流游湍,以带左右,引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下渡的桥尾左下方,有浮桥与城郭相通。“砥石”山下的放生潭,深不可测,旁依云半庵,山顶“凌霄塔”耸立,为明景泰年间开县所建。

  “抗日战争时期,被强迫解散的“左翼作家联盟”的力量,由上海转移到内地,以桂林为核心的大西南,形成了坚实的全国文艺中心,而其影响扩散到东南一隅是极其深远的,促使永安这座位于闽西北山区的小山城,成为抗战文学在东南的一堡垒。永安,在她身上镌刻下民族革命的文学丰碑。”(16)当时在永安由鲁迅的学生董秋芳主编的《民主报》文艺副刊《新语》发表大量文艺作品,其时刘金、郭风、赵家欣等是热心的撰稿者。当时永安文坛之盛还在于先后有许钦文、邵荃麟、董秋芳、葛琴、王西彦、黎烈文、聂钳弩、楼适夷、章靳以等许多文化名人相继到永安从事文艺刊物的编辑和创作。出任“国立音乐专科学校”校长的卢前教授住在吉山,他以燕溪、下渡的背景作歌词《永安秋夜》:“燕溪水/缓缓流/永安城外十分秋/月如钩/钩起心头多少愁 / 潮声又潮落 / 下渡照孤舟 / 吹南管,长夜何漫漫/有人正倚栏。  明月好,好月供谁看 / 一笑回头问吉山 / 山中流水几时还 / 山不语,水向东流去/写出愁人句/今宵没个安排处。充分表达了作者在国难当头,政局混乱,百感交集,愁绪万端的心情。那时正就读于福建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的郭风,在《旅踪》中回忆说:“木船从燕溪顺流而下时,两岸有看不尽的山岭、悬崖、山间的大小瀑布,暗绿的,一座座的塔似的杉木林以及其它杂木林、散落的村舍……船过燕溪畔的一座村镇贡川。只见一座古老的城墙,作孤形雄踞于岸,背后为层峦和树林。”这就是九龙溪沿岸的风貌,也是客家古镇贡川的身影。数百年来流域的客家人在这里生息繁衍,以坚韧不拔的精神推动客家经济的发展,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1)(5)福建省地方志丛书,(明)陈桂芳编纂:《清流县志》,福建人民出版社,福州,1991年,第71页,第105页,第14页。
(2)福建地方志丛书,民国林善庆主修:《清流县志》,福建省地图出版社,福州,1989年,第76页。
(3)宁化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宁化县志》,福建人民出版社,福州,1992年,第208页。
(4)福建省地方志丛书,(清)李世熊修纂:《宁化县志》,福建人民出版社,福州,1989年,第25页。
(6)政协三明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闽师之源》,中国文史出版社,北京,1992年,第69页。
(7)政协永安市委员会:《永安文史资料》(第8期)1989年,第157页。
(8)(10)清流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清流县志》中华书局出版社,北京,1994年,第314页,第691页。
(9)丘叔政:“论中国客家民系的形成”,《漳州家客》(第4期),2001年,第21页。
(11)(15)永安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清雍正版《永安县志》,1989年,第88页,第68页。
(12)政协清流县委员会:《清流文史资料》(第4期)1989年,第74页。
(13)清流县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中国歌谣集成·福建卷清流分卷》,1991年第16页,第19页。
(14)永安市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中国歌谣集成·福建卷永安市分卷》,1991年,第19页。
(16)政协永安市文史资料委员会:《永安文史资料》,第2期1985年,第7页。

  本文作者,裴耀松,三明市客家文化与华侨研究会理事、研究员,永安市客家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学高级教师,省作协会员。(地址:永安市燕江南路44号,电话:0598-3671099  传真:0598-881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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