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春雨淅沥时分走入贡川这座古镇的。
整个古镇,轻雨若丝,草碧山秀,润绿侵心。原始健康的绿,不曾被人工所玷污,活泼地流溢出春的生机。雨丝转眼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借一顶竹笠,独自漫步在湿漉漉的石板道上,从中感受一下辽远的气息。
古镇的历史路程和现实风貌都显得平实而耐久,狭窄而悠长。据考古发现,远在新石器时代这里就有人类活动。唐开元29年(公元741年),在朝廷任中丞之职的陈雍携子定居新发冲而开发此地。贡川原名,葛口,意为枝繁叶茂之口岸,历史上一度是商贾云集的水陆通衢。科举兴盛时贡生叠出,又因滨河而栖,故改名“贡川”。
平屋人家,青石板铺就的天井空旷清静,屋檐传来雨滴的脆响,轻轻翻开《刘氏家谱》,贡川城墙的古貌依稀可见:城墙东、南两面环水,西、北两处负山,环绕贡川镇一周。城墙原长2000米,高7米,有7个城门:攀龙门、临津门、新城门、小水门、南门、延爽门、观成门。城门上大都建有城楼。《永安县志》描述,城墙建成后,“楼橹修修,粉堞遒遒,上削下壑,昼夜宵逻,外奸潜夺,内犬靡聒,贡民自是永有宁宇哉”。“先有贡川,后有永安”,漫漫千年历史,道出了贡川的源远流长。贡堡建成于明嘉靖41年(公元1562年),迄今已400多年了。
古城门藤葛垂垂,雨点时紧时疏,那些湿漉漉的情绪,沿着蜿蜒曲折的城墙,编织成一段曲折的历史。中国历史上战乱频繁,人们便想出了筑一道城墙来保护自己的生命和财产。于是国家有万里长城,省府州县均有城池,但在乡镇一级却罕见有筑城墙的现象,永安贡川可以说是一个孤例。传说嘉靖年间乡里秀才李公子进京应举,考中状元,后被招为驸马。李状元回乡省亲期间,就在家乡筑城墙、铺官道、建风雨亭等,受到乡亲拥戴,因此贡川也称“驸马城”。不幸奸臣上书皇帝诬陷驸马有异心,三道金牌招回驸马问斩,“含泪问尽南飞雁,望断秋水盼郎归”。娘子为了怀念丈夫,就在贡川镇北的燕江中建了一座“望君亭”,后来娘子也卒于亭中。四百年的风风雨雨,青砖历历,许多砖缝里钻出各种杂草,甚至还开着星星点点的小小花朵,墙根生长了不知名的藤萝,屈曲苍劲的线之网构成了层次重叠的丰富的画面,在雨中启发了抽象的节律。
默默地告别了古城墙,走上官道。官道是用青石板铺成,两旁镶着鹅卵石,据古镇老人们介绍,这种典型的明代官道,特别是此种格式和布局,只有当地出了高官尊爵,始有资格设置施行。我漫步在官道上,体验着当年“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味道,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进士街”。这条约百米的小巷原本叫“太平巷”,明朝期间,这条巷子中出了三位进士。巷口的亭子里还有一幅上百年的对联:“超绩赞岩荫探花里,慧香炉顶镇进士街”。翻开史志,永安建县以来,明代共出了五位进士,而贡川一条小巷中一朝就出了三个,足见那里的读书风气之浓,文化底蕴之厚。据〈〈延平府志〉〉记载,“南剑七贤”中贡川就占了“三贤”。历史上贡川共出过2名探花、16名进士、13名举人、24名贡生。徜徉在深深的古巷,唐朝的陈雍、宋朝的张若谷、陈世卿、陈渊、邓肃等硕儒名臣仿佛迎面走来,我的眼眶里有了一种久违的湿润的感动。
带着雨丝的风,清新凉爽。整个会清桥笼罩在迷迷蒙蒙的细雨之中。独特的廊亭式屋桥依稀可见,厚重敦实的石拱与轻盈纤巧的廊屋搭配得浑然一体。桥与溪水、古树构成了一幅诗意盎然的水墨画。坐在廊桥上,细细地品味它的建筑艺术,桥屋采取五架抬梁式,斗拱则有“一斗三升”、角背拱、驼峰拱、如意拱等,它们不但有着实际功能,还有较强的装饰作用。然而今日的会清桥已成为一种岁月的标本,我想,只有远远高于现实的构建,才有能力召唤后代。
起身,抚栏,听溪水奔流,想起了明朝音乐家杨表正也是贡川人。也许正是这样的雨天,杨表正抚琴奏响了他的《琴谱大全》、《金陵古吊》,那样雄伟深邃,那样动魄惊心。走在这样的古桥,像走在时光长河的深处,我追寻他的琴声。这琴声要向人们说些什么呢?
雨点轻轻地打在脸上,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陈氏大宗祠,“追远堂”像一位已不显赫的贵族,眉眼间仍然嚣宇非凡。宋朝宰相陈文龙的“状元匾”高悬堂上,让人轻易就推测出往日的繁荣,敏感地品味到这个家族的荣耀。它让后人清晰地寻找到自己在家族中的位置,让远近游客感叹其枝繁叶茂。“半壁宫花春宴罢,满床牙笏早朝归”的楹联,就是当年的真实写照。从垂垂老矣的宗祠守护者,满是皱纹的笑容里,我猜想大概是在回顾往日的趣事或者是家族的盛景。
沿着小路往回走,霏霏细雨仍从云隙间飘落下来,细雨中,明艳的黄花朵令一切变得美丽、生动起来。雨中的贡川,有一种沧桑之美,隽永之美,涩静清灵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