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四十年代初期,著名作家郭风乘船从永安顺流而下,准备赴南平小住,向晚时分驶过贡川,作家写道:“只见一座古老的城墙,作弧形雄踞于岸上,背后为层峦和树林。夏日的夕阳正欲从城墙后的树林间坠下,城堞以及拍岸的溪水,一一渲染着如血的余晖,景象深远而庄严。这座居于山间与溪岸之上的古城堡,它在夕阳中出现的形象,说真的,一直留在我感念之中。”
我是在晨曦中观览古贡川的,一伙人沿着河滨路走,古城墙延绵千米直至延爽门。城墙竣工于明嘉靖四十一年,为防兵乱傍溪而筑,现存五座城门,高八米,上有垛口、射眼和走道,巨大的城砖上刻有“贡堡”等字样。秋风阵阵,芳草萋萋,古老的城墙在粼粼波光中显得阒寂,很是苍凉。
市街的尽头是会清桥,它南北坐向,两墩三孔,是一座将桥梁、长廊、亭阁结合起来的“厝桥”,颇似湘西和广西壮乡的风雨桥,至今三明地区尚保留此格式的有夏茂镇的进谷桥、龙栖山的厝亭桥等。然而会清桥更精致,石砌长廊如长虹横卧水上,木结构的亭廊翘角飞檐,可与公园的亭台楼榭媲美。大块的红色丹霞石铺地,结实而气派;桥中立真武神龛,真武在这里成了“水神”,香烟袅袅。每个文物都有一个典故:明朝末年,聂氏家族造祠堂,地理先生选在贡川溪对岸一个叫“虎形”的地段,还在祠堂左右设水碓,水车日夜转动,好似双眼虎视眈眈,再策划建长桥,如虎吐舌头,意吞下整个贡川。群众不服,聚集其他姓氏共商对策,先下手为强,很快在聂家祠堂对岸建了一座庙宇,名“临水宫”,求助于神灵;又筑起炮筒似的厝桥,镇住了老虎。民间传说而已,我们无暇细考故事的真实性,但桥畔玲珑的临水宫确为明代建筑风格,它的砖墙取所谓“一石压三砖”的格式,即墙的每一层次,横砌一长石,再竖砌三砖,十分考究。
古巷多多,最诱人的有禾鳝巷、进士巷和朱紫巷。青石砖加鹅卵石铺路,高大的风火墙,古老的门楼,还有巷中的地方神亭廊、古井和墙内的红花绿叶,令人目不暇接。走进禾鳝巷张氏古宅,门楼石板雕刻桃、梅、燕、雀之类的吉祥物,穿过屏风小厅,天井两边还保存着清代的蓄水巨缸,既可养鱼种花,又可用于防火。回廊隔扇,雕饰精巧,复杂的中空透镂。我喜欢一扇窗棂上的凤凰,转首衔尾,双翅扑开,很写意,却显得生气勃勃。堂中有“萱蔚兰葱”的匾额。屋顶吸收了宫式建筑的特点,单歇山式,有鸱吻、排山等构件。进士巷在明代诞生了三位进士,而永安县在明代总共才出了五位进士。在这条平凡而辉煌的小巷,至今人们流传着许多美丽的传说,还有那个委婉而催人泪下的驸马爷的故事。
旧时,城墙之内是长长的“明街”,中间铺宽的石板,两边镶着鹅卵石。据说这种典型的明代宫道,特别是此种格式和布局,只有当地出了高官尊爵,始有资格设置施行。如今街上新屋联袂而起,面目不一,但店铺颇多,糖烟酒、日杂百货、音像出租、摄影、饮食……无所不包容。恰逢墟天,满街人头攒动,姑且到一爿小吃店歇歇脚,热茶之后,便是葱烧排、官丸、粿条等当地风味,不仅佳肴脍炙人口,也让人家领略了古镇待客的古道热肠。店前卖草席的两姑嫂,已非昔日的村姑,伶牙俐齿,一口时髦的“官话”如流莺。我知道贡川席闻名遐迩,解放前就有民谣:“延平枕、贡川席,沙县的姑娘不用挑剔。”说的是闽西北三种尤物:南平的传统工艺皮枕头、贡川的优质草席和沙县出美女。眼前的草席果然亮眼,嫩青色的席草厚而且柔韧,编结也紧实,款式多样,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不仅传统工艺,听介绍,贡川的乡镇企业和种养业也发展很快,虽然眼下贡川人不读之乎者也,也当不了驸马,但脚下的道路宽广得多,脑子转得快,比如养殖方面刚刚掀起的“贡鸡”热,很快已名声在外了。我爱贡川游,带着浓浓的文化品味,古香古色,美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