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笔三友
朱竟
夜宿贡堡,皓月禅心,梦里梦外,是廊桥与流水,是城墙与小巷,还有几千年的传说:公主与孔雀;几百年的故事:少女和骏马。正如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而今天,我要说的是千年古镇贡川的三位书法朋友。
一
远师古人,近师造化。先说绍根,此友姓姜,祖上奉供姜子牙,说的是三国的姜维。绍根五官长得凌角分明,仪表堂堂,相貌也许比不上姜维,也许比得上姜维,不好比。
三友学艺,同为书法兰亭奖获得者包任武门生。六年来,每周六携带习作,往返于贡川与三明之间,风雨无阻,不知疲倦。三友之中,数绍根深得老师真传。其书作轻重、浓淡 、刚柔、枯湿变化自然,包括用笔、用墨、用纸、甚至用砚台,也向老师靠近。
绍根教书为生,上课时,每天从古寺走过,每天与我佛擦肩。教书之余,常有家长找上门来,带着孩子拜师学艺,学习书法。有些家长带着自已孩子的同时,也不忘捎上自种的蔬菜,自养的贡鸡,偶尔也有一头自捉的河鱼。妨于情面,绍根自是不遗余力授而导之。学习一段,有所成效,绍根便赠给每个学生毛笔数支,宣纸数张。
赠人玖瑰,手留余香。如今,少年得志的绍根,其书法作品频频亮相古镇,有朋友结婚,有装修房子都叫绍根挥毫相送。装裱费日渐看涨,谁说不是呢?这个话题,留给绍根自个儿解决去了。
教书、临帖、悟道、创作,周而复始,此中大有佳趣。更多的时候,其实是那种守着一碗墨汁,望着窗外丝丝细雨,因渴望艺术而爱上夜色的人。
二
此地古称挂口,满街都是酒香。再说高永华,三友当中,年龄属中 ,我们都称他叫老高。老高学书从米芾、王铎之手,遍临黄庭坚、徐渭、张瑞图、黄道周,一路高歌,废纸无数。而今,回归二王,不能自拨,见习之者,必劝其导:“学习书法,从王羲之到我,如何,如何。”顿时让人肃然。
三友一起品茶谈论书艺,老高感触颇多,学书法最大的要害,就是换不来柴米油盐。尽管如此,逢生日那天,其妻问送何礼物?老高笑而不语,要了二百块大洋。不出十日,从安徽泾县邮来一包裹,其妻打开一看,却见十色洒银宣一刀 。
老高身居闹市,门口自撰自写对联一副,“门对沙溪河心清如水,家近会清桥怀古似今”,横批“贡川人家”,常引得往来游人驻足。 一日,老高家门口人头攒动,原是一批游人在欣赏对联,其中一人竟认出为老高所作,便大呼老高。此时老高正在三楼创作国展投稿作品,见有人呼叫,探出窗口,定眼一看竟是有一面之交的书友,逐打开楼门,笑脸相迎。不料,逼近中午,书友他们应邀老高一起去酒店用餐。大醉醒来,已是黄昏,书友及众人早已不知去向,老板拿出菜单,要其买单四百块。老高直呼:两口宣纸去矣 。
其实熟悉老高的人,都知道他古道热肠,校内校外,总有一批书法追随者,尤以女教师为多。长风入怀,挥毫万字,得到的便是内心的骄傲,因为始终相信,真正的心血付出,在和自已灵魂相融之后,终有一天,会散发出无法遮掩的光芒。
三
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三位书友,朱竟学书法时间最长,人长得最瘦。真的,朱竟是一个很瘦的人,喜欢那些更瘦的昆虫,每天夜晚,他们深深的交谈。
朱竟早年亦诗亦文,亦书亦画,诗文书画,难舍难分。其诗歌曾在台湾一杂志开设专栏,发表现代诗几十首,换得美元些许,这也许是朱竟多年以后,很得意的往事。三十而立时,朱竟遭遇一场婚变。若你离去,永不再见。从此,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灶香,书法成为朱竟的唯一寄托。
少年心痴,空洒许多无标题的泪。青春易老,仍为一个不真实的故事,暮暮伤心。人在失意时,藏身书法,苦度良辰。朱竟的两次婚姻中,第一次看似美满却不能终老,而见面一分钟就坠入爱河,从第六分钟开始争吵至今的爱情,朱竟也有除了书法之外,一对儿女成为最大的财富。
朱竟学书从隶书入手,近几年专攻行草,笔起龙蛇,落纸云烟,作品悬街于墙,很多人看不懂草书,遇到这个时候,朱竟就会故弄玄虚,有人去问毕加索:“你的画我怎么看不懂啊?”毕加索问: “ 你听过鸟叫吗 ?”“听过”,“好听吗?”“好听”,“你懂吗?”听者哗然。
有一首歌唱道:“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朱竟并不苦恼爱好书法带来的困惑,因为,让人困惑的还有:大家都在一天一天变老,可街上永远都有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