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中期调回永安,住古城一座山上。远离了闹市区,但也远离了河道,周遭仍有楼群包围着,清新的郊野之风难以灌入,令人感到有些儿窒息。几乎一切死板不动,风来时才有一些树的摇曳,总不见河水那样的时时生动。我大概象离开了水的鱼儿那般难受,设法在客厅壁上挂一幅瀑布图,那也只是画饼充饥。没有水的滋润,我连写诗的灵感都似乎枯萎了。
最近搬到郊外的石门花园居住,这才又见久违了的河流。入夜,又闻三十多年前的那种哗哗“雨声”——这简直是太亲切了!大片大片的草地、菜地,有悠然吃草的水牛和辛勤耕作的农人点缀其间。我趋近了大自然。游泳的欲望是一点也没有了,污染了的河水会损害身体的。卧室和厨房都可见河水从窗口流过。可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大楼很快就把厨房外河道完全遮没。我已逃到郊外,却有大楼紧追而来的感觉。卧室窗外,哪儿建筑废弃的土石不断运来成山成岭地遮短河道,也直向我逼来——我向何处逃遁?对面河滩推土机隆隆,那儿要建一个大型养鸭场。我不免担忧:鸭粪满场关不住,随风恶臭过河来……
一天下半夜,我在万鸡齐鸣中醒来。我颇为兴奋,因我感觉到了陶渊明所描述桃花源里“鸡犬相闻”的味道。鸡声当源于对岸上游稍远山脚下的村庄,鸡声能大作,可想见村庄的繁荣昌盛。兴奋之余,我竟想到要为公鸡的歌吟谱曲:喔,喔,喔,喔!几夜之后,疑惑生之:鸡声这样响遏行云,似不是源于那么远的山脚下的村庄,莫非……真是大煞风景,鸡声就从对岸养鸭场飞来!鸭怎么变了鸡?鸡怎么都是公的?夜夜那样欢歌,都是“快乐的单身汉”啊!自万鸡齐鸣之后,我每天只能睡半宿了。
原本美妙的鸡鸣因过量已为噪声;河对面(西岸)粪臭具备,只欠西风,成了隐患;我视为身上血脉的小河日趋隐匿,窗外山水画无水不灵……我又想到乔迁(谈何容易),逃亡到更郊外去。然而,这又有何用,文明的人类是会不断用钢筋水泥将郊外变成城内的。人类总是跟自己过不去,无休无歇地划地为牢,把美丽、可爱的自然拒之“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