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十多年前,江河里的鱼是很多的。它们集体行动时,像乡下人赶集似的簇簇拥拥。往后,江河里鱼儿日渐稀少,终至全然不见,唯见天上落下的云影。不久,有些江河连云影也朦胧了,终于晦涩到不见毫末,只是一抹黑。我所见的第一条“黑河”,竟就是文川河——我的母亲河!
难忘昔时河水清清,游鱼众多而历历在目。在清流县任教时,我有个姓江的同事徒手捉鱼很厉害。他两腿分歧站在水里,右手的食指、拇指也岔开像翡翠鸟的嘴。他向胯下游弋的鱼群快速出击,两手指竟叨出一尾尾白花花的鱼儿来。我想这主要不是由于他功夫特别深,而是由于鱼儿实在多,总有撞进他手指间的。我在永安的中学读书时,常和一个姓邓的同学到河里摸鱼,于是写了一首儿歌《摸鱼》发在《莆田报》上。儿歌里写到单个石洞里的鱼儿“捉的少,溜的多”,但“个个石洞鱼儿肥,一窝,一窝……”积少还是成多嘛。
就不说大江大河了,也不说小溪小涧,即便尺把宽的小水沟,也可捕到半尺长的鱼儿。我小时候放牛就常干这种在小水沟里捕鱼的副业。做法很简单,先把士箕卡在较深的一段水沟的下游狭窄处,然后到上游下水(一般三四丈远),两脚轮流着不停地左右扫荡,向下游直逼到土箕前,迅速将土箕提起——十之八九有收获。一次在公路边的涵洞口钓鱼,竟钓出两条泥鳅王——都有六七寸长!
连生长水稻的水田也搞点副业,养育出一些鱼虾来,因此农人耘田一般有意外收获。耘田前须将田水放掉,放田水时将土箕或竹篓拦截于田埂缺口处,鱼虾随着流水走,纷纷坠入土箕或竹篓,归来便有一顿美餐了。我曾在水田边发现一条塘虱,它受了惊动躲进洞里。我知道塘虱有“群居”的习性,就回家用葫芦瓢盛几把石灰来,调成满满一瓢石灰水往洞里灌,立即,噗噜噗噜响着,一大堆塘虱涌出来,也装满一葫芦瓢……那时的喜悦,真是难以形容!田里还可叉泥鳅,捉黄鳝,捡田螺……一次,到洪砂中坂外婆家,一个舅舅见我们来了,立马背上竹篓到山田里去捡田螺。约摸两刻钟,就捡回半篓田螺来招待我们了。
我对童年有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些美好回忆大多是跟大自然里的鱼虾联系在一起的。现在的童年,在公园里观鱼,在水族馆里观鱼,在鱼缸里观鱼,在电视里观鱼,在图画里观鱼,在睡梦里观鱼……河水污染鱼虾死,污染的河水庄稼汲取,人畜饮用,鱼死人不悲吗?
我常站在河边望着无鱼的流水怅然若失,禁不住在心里喊:鱼,归来!在文川河的一道小桥上,我想,在鱼的世界里,污秽的文川河当是黎明前的黑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