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爷爷不知从哪儿领回一只小狗,唤名“福生”。福生性灵,通人语,是爷爷外出时的好伴儿。
那时爷爷经常要从山旮旯的家乡到二百多公里的县城清流办事,福生总爱伴前跟后。若是在途中客家吃饭留宿,福生便乖乖的趴在饭桌下。到了晚上,福生就整夜在房东门口前守护。经常外出的它,自然会遇到同类的围攻,可福生却毫不畏缩。
有一次,爷爷办事归途,已是月明星稀。途经一个村子,也许是惊动了村里的狗。一时犬声四起,数只狗闻声追来,狗势汹汹。福生毫不惧怕,双目如炬,毛发皆立,一付勇士临危而作殊死捕斗状,追狗见状,凶势减半。福生垂尾眦目,且防且退。至一狭隘处,福生直立路中,宛如孤独勇士双手插腰,大义凛然。一群追狗无法前后围攻,一一莽窜前冲,福生见机叼咬追狗的脖颈,叼起劲敌猛摔路旁。来回几回合,追狗遍体伤痕,凶势全无,完完全全的丧家犬。见此状不妙,追狗不敢恋战,夹尾逃窜。
福生还真是不折不扣的看家犬。那时我家在山的半坡,单门独户,可也常常有人到家串门。但若是来人在外门喊无人应答,是决不敢再迈近半步的。一次,一位不谙此事的远房亲戚来我家,不知细情。恰巧爷爷奶奶外出干活。冒失的亲戚走到外门,喊了几声,无人应,径直往里走。恰巧看家的福生,见来人未得主人的许可私自窜进,警觉地直冲出,后肢直立,前脚搭在亲戚的双肩。亲戚被吓得面如土灰,两脚颤抖。好在福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适可即止。随后,那亲戚与爷爷奶奶谈及这事,手仍发抖,脸色灰青,嘴里喃喃“了不得”。
福生不但会看家,还时常给爷爷奶奶带些可口的“野味”。我家近旁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晨闻鸟鸣,暮听松涛;时有飞禽走兽奔蹿前坪后院。福生在家有个习惯,晨起日落,总会到后山附近悠转。差二隔三还会叼些野鸡山鼠之类的“战利品”,凯旋,甚至叼咬过了山麂。有一回,福生在山上抓到一只土拨鼠,足有三斤重,一位同村人见了,拦其在山径说,福生,乖乖!把你嘴中的给我,好吗?福生不屑,绕开他,径直回家。在那少食缺穿年代,福生经常给爷爷奶奶带来他人羡慕且不易获取的野味美食。
祸无常态。一天,可不幸的事发生了。福生依然如往常一般:晨起就到后山寻猎。可约半个时辰,奶奶隐隐约约听到福生在半坡痛苦的呻吟。正在煮早餐的奶奶立即扔下手中的饮具,急匆匆的寻声奔去。只见福生蜷卧在一棵松树下,双眼哀苦,口中涎水白沫,前脚不停的拨土,一副生不得死不了的样子。奶奶见状,知道不妙,急哭了。不巧的是,这天爷爷不在家中。孤立无助的奶奶不知是好,不到八十斤的她却飞一般把四十多斤的福生硬背到自家的大坪。不久,全村人闻讯赶来,站满整个坪子。奶奶一直不停地抚摸着福生耷拉的头,无助的在一旁默默地流泪,福生一直残喘到下午,最后痛苦地离去。后从村人中得知,是同族的一位叔公前一日放了“三步倒”(一种用来毒山禽走兽的药),忘了及时收,恰被福生误食。
爷爷奶奶对福生的突然离去,痛苦不已。
万物有情皆性灵,人如此,物亦然。自此,我家再也没有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