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一佛与《永安劫后画展》

　　为纪念抗战胜利65周年，报社商讨开辟专栏，命我采写木刻画家萨一佛与《永安劫后画展》，枯坐案前多日不知从何着笔。

　　连日来，翻阅福建战时省会永安文化人的资料。萨一佛，这位“永安劫后画展”的主角之一、抗战时期著名的青年画家，他的历史，至今却不为人所闻。萨一佛先生在逝世之前，将所有作品及照片一律焚烧毁掉，称“无必要保留”。可是，却留给后人以遗憾。

　　一个青年画家，一次画展。一连两周里，《永安劫后画展》盘踞我的脑海，我便开始收集有关萨一佛的各种资料。

　　萨一佛：（1922-1997.05）福建福州市人。三十年代起从事漫画木刻创作。

　　我在寻找萨先生在永安工作的足迹。1939年萨一佛加入中国共产党，年底，转赴永安改进出版社工作。1940年2月，与江则明在永安创办《战时木刻画报》，担任主编。1944年2月5日，永安《联合周报》创刊，与蔡力行、刘独峰、姚勇来、沈嫄璋等参加该报纸的编辑工作。2月18日至20日，《永安劫后画展》开始在福建建瓯展出，随后陆续在南平（1944年2月25日至27日）、沙县（1944年3月）巡回展览。1944年4月23至24日，经诗人覃子豪配诗，由永安《联合周报》社主持筹办，《永安劫后诗画合展》在永安民权路民众教育馆展出。1945年春进入永安美国新闻处东南分处负责木刻宣传，并参与东南出版社出版书籍《浮士德》、《甲必丹女儿》、《先秦学说述林》的部份设计工作。1945年7月12日，羊枣事件爆发，进入美国新闻处东南分处避难。8月，与彭世桢由美新处工作人员掩护秘密离开永安。

　　我尽量节录资料，为的是保留一点真实的内核。

　　时光倒回到1943年，日本飞机轰炸永安。萨一佛热血沸腾，这位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画家进入灾区实地写生。一个深邃而荒凉的罪恶之夜，萨一佛潜越过军警的警戒线，独自躞蹀在炸区里。他的心有隐隐的一种情感的汹涌在激荡，他感到了阵阵的酸楚。于是，他紧捏住画板，用战栗而抖动的手，来撷取面前的一切。他来往于炸区、医院，访问那还停着新棺的墓亭，在墓霭四伏的土馒头丛里，胡乱的描下刚埋葬下的无辜者的新坟。他还跑到下渡的病房，在创痛呻吟的气息里，这位年轻的画家被眼前一油箱被医师锯下的血淋淋的废手残脚深深地震憾了。他在满坡弹痕的残缺的屋檐下，在弹穴累累的荒芜田园，在炎日蒸射和烙焦成炭的强烈尸体腐味中，在满布着苍蝇尚未凝结的血堆里奔忙着。在无数苍蝇嗡嗡下，在被炸死的躯体边，他几乎作呕，但他仍镇静自己，留下一勾一抹悲惨的纪录。不上十天的时日，这位画家累积下一百多张的画稿。

　　几个不宁静的夜晚，萨一佛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冥想如何把这些白天里拾取来的素材整理成画。偶有所得，便摸着火柴，点上蜡烛，把画稿整理起来，并为它题上恰当的标题。

　　连日来，萨一佛都在寻索着，在废墟里，他看见了许多硬朗的影子，他们具有坚强不屈的精神，以沉毅而顽强的生命力，承担最大的悲痛，在瓦砾堆里创建自己的新生活。萨一佛被深深地感动了，他作了《永不知疲劳的手》、《永安是炸不毁的》等画稿来歌颂这些强者。

　　梦，一朵朵的噩梦，萨一佛寻索着，留存着。或许因为过于疲劳，作画后萨一佛发着高烧，他病倒了，随后又为了生活的转徒，他离开了永安，到了1944年1月，方才在一个恬静的环境里，把全部画稿整理出来。

　　1944年4月23至24日，经诗人覃子豪配诗，由永安《联合周报》社主持筹办，《永安劫后诗画合展》在永安民权路民众教育馆展出，曾选出40余幅由美新处还拍成相片寄往国外发表，影响极大。覃子豪在谈到为画家萨一佛就永安劫后的惨景所作的速写，进行诗配画时写道：“最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幅为《伤悼》的素描。那阴沉的画面，给我的印象很深，那一个失去了什么亲人或朋友的孤独的人，他孤寂地，好象独立于苍茫的黄昏之中，秃丧地凝视着将要入土的棺材，心里是充满了掉念的悲哀。” 诗人的心和永安一起燃烧，他呼喊：“当警报响了/ 浮桥便成了 /地狱连接天堂的 /一条通道。”

　　萨一佛曾在跋《永安劫后画展》中说：“我素来没有如数家珍似的为自己的作品标榜吹嘘，虽然有时我对自己的画品有过单纯的偏爱。”

　　灯下，我翻阅着萨一佛的作品目录，他以现实生活为源泉，加以提炼和创造，赋予了作品新的生命力。萨一佛的画作有着柯倍尔.米勒.柯勒惠支的影子，有着恬静、激动、忧郁的色彩。我开始“寻找”萨一佛，深信有被世人忽视的然而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还深藏在萨先生的心里。我的鼻腔感到阵阵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