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摘自仓央嘉措《情诗》
他是青藏高原永恒的传奇。从一个穷困喇嘛的儿子,到雪域最尊贵的活佛,在他短暂的24年生命旅程里,宗教的神圣与虚无、政治的诡谲与残酷、爱情的纯真与凄美、命运的奇妙与无常……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使他看到了权势斗争下人心的险恶、扭曲,更懂得了人世间真正的智慧与安宁。
他有着太多的矛盾和痛苦。本是绚烂的红尘中无拘无束的孩童,却在15岁时被带入无欲的世外;身居神圣庄严的布达拉宫,却向往自由率性的凡间;本无意于权力的角逐,却被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旋涡;本是一个喇嘛,却用生命和性灵抒写了世间最唯美的诗歌---献给神佛和爱情,在男女情欲的背后诉说着对于宗教的痴迷,在青灯古佛之外诉说着对不羁心灵和爱情的歌颂,感动着后世无数男男女女。
他是藏民心中的神祗。以一种高蹈出尘的姿势,伫立在神与人的交界处,犹如雪域绝顶盛开的洁白的雪莲花。他的一生坎坷而艰辛,却如此璀璨多彩;他的离去就像一只白鹤,杳然不知所踪,成了一个谜。他就是青藏高原最具人格魅力的活佛、最风流倜傥的情僧、最有杀伤力的情诗神王、当今华人世界影响力最大的文化人物之一----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15岁的转世灵童
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带着使命的,仓央嘉措便是。仓央嘉措是门巴族人,公元1683年(藏历水猪年,康熙二十二年)生于西藏南部门隅地区宁玛派咒师世家,父亲扎西丹增,母名才旺拉莫。仓央嘉措出生时,出现了天空齐现7个太阳、彩虹笼罩屋子等奇异瑞兆。
在仓央嘉措出生的前一年(1682年2月25日),五世达赖喇嘛圆寂。当时西藏上层统治者和蒙古部落上层之间权力之争非常激烈,五世达赖为了不使大权旁落,在圆寂前叮嘱“须得守密十二年”,于是,其亲信第巴·桑结嘉措“伪言达赖入定,居高阁不见人,凡事传达赖之命以行”,秘不发丧15年。因仓央嘉措出生时的瑞兆及不凡的容貌和与常人迥异的谈吐,仓央嘉措1岁时,就被摄政王第巴·桑结嘉措秘密选为五世达赖灵童并接受严格、系统的教育。1696年,康熙皇帝在平定准噶尔的叛乱时,从西藏的俘虏口中得知五世达赖早已往西,即降旨问罪桑结嘉措,桑结嘉措惶恐万状,连忙将实情禀告朝廷,向康熙承认错误,并于1697年前往门隅迎请已被秘密认定为五世达赖转世灵童的仓央嘉措。是年,仓央嘉措15岁。
仓央嘉措是幸运的.他15岁以前,一直生活在风光秀丽的家乡,过着自由逍遥的普通人的生活,不像其他的转世灵童,5、6岁就已坐床成为活佛接受教育。家中世代信奉的宁玛派(或称红教)佛教大多在家修行,并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使他留存一颗性灵之心。他虽然生长在农村,却从小聪敏异常,才智过人,富有文采,擅于诗歌。同时他仪容非凡,高大英俊、气宇轩昂,还善骑射、长剑术,武艺惊人,是一个绝妙的猎手,使无数美丽的藏族姑娘一见倾心。而他生长的地方门隅又是情歌之乡,当时藏族民间爱情生活比较自由,也使仓央嘉措对浪漫的爱情和不羁的生活有一种天然的向往。年少的他甚至初次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他在诗中这样写道:
我与姑娘相见,
山南门隅林里,
除了能言鹦鹉,
谁人都不知。
然而,这也正是他的不幸。因为,他生来就注定要做神王兼人王的,他被指认为达赖喇嘛后,其所属格鲁派(或称黄教)佛教则严禁僧徒结婚成家、接近妇女,要舍去人世间的情欲,15年无拘束的少年时光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经书和修行,凡夫俗子的平凡人生,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短暂无痕的春梦而已。
20岁的“迷失菩提”
1697年9月仓央嘉措被第巴·桑结嘉措从门隅迎至拉萨。途中在浪卡子拜五世班禅罗桑益西为师,剃发受戒,取法名为罗桑仁钦·仓央嘉措。10月到达拉萨,10月25日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成为六世达赖喇嘛。从此,仓央嘉措在第巴·桑结嘉措的严格监督下,开始了学经生活。他的经师除了五世班禅大师外,还有格隆降漾扎巴、格列降措、促成达杰、德顿日甸林巴等几位大德高僧。向往大自然自由自在生活的仓央嘉措时常厌学散步,经师们经常尾随恳请他坐下听经,唯恐第巴追究责备。桑结嘉措有时也亲自讲授经典,就这样,仓央嘉措按五世达赖所著《恒河水流》中的规定,3年之内不分寒暑,勤奋攻习,先后精通大小五明,将格鲁、萨迦、宁玛等各派经典、密咒、教规悉数掌握,在医药、历算及金刚舞、射箭诸方面,皆极有成就。
仓央嘉措虽然身居西藏政教首领的地位,实际上只是桑结嘉措找来应付康熙皇帝的傀儡,不能掌握政教大权。华丽清冷的布达拉宫、枯燥无味的佛学经典、森严呆板的宗教戒律,对习惯了民间的生活仓央嘉措来说,如同把一只雄鹰关在了一个金色的牢笼之中。仓央嘉措企盼到海阔天空中飞翔,渴望到心爱姑娘的身边徜徉,故乡的一切都令他神往。他在诗中这样写道:
风从哪儿吹来,
风从家乡吹来;
少年时代的情侣,
请风儿把她带来。
常想活佛面孔,
从不显现眼前;
没想情人容颜,
时时映在心中。
在那东方山顶,
升起皎洁月亮,
玛吉阿米的面庞,
渐渐浮现心上。
压根儿没见最好的,
也省得情思萦绕;
原来不熟也好,
就不会这般颠倒。
玛吉阿米,藏语中即“未嫁娘”之意,指的就是仓央嘉措的初恋情人。后两首诗后来被改编为一首歌,歌名就叫《在那东山顶上》,被谭晶、罗海英、四郎曲珍、米线、甘雅丹等诸多歌手传唱,以其干净、空灵的独特韵味而风靡大江南北。
终于有一天,在亲随喇嘛的帮助下,仓央嘉措换上普通的藏族服装,戴上长长的假发,化名为荡桑旺波前往拉萨街头,偶然在街头的一间酒肆中,认识了一位“象月亮一样美丽”的“当垆女”----藏族姑娘仁珍翁姆,仁珍翁姆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英俊的青年就是人人敬仰的活佛,不由自主地对仓央嘉措一见倾心,他们双双陷入了爱河。于是深夜的雪地上开始踏出一行脚印,从布达拉宫一直伸向帕廓街:
黄昏去会情人,
黎明大雪飞扬,
莫说瞒与不瞒,
脚印已留雪上。
守门的狗儿,
你比人还机灵,
别说我黄昏出去,
别说我拂晓才归。
在世俗的生活中,啜饮着爱情美酒欢歌的英俊少年荡桑旺波是幸福的:
在看得见的地方,
我眼睛和你在一起;
在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身处布达拉宫,俯视芸芸众生,灭情绝欲的活佛仓央嘉措是痛苦的:
假如真有来世,
我愿生生世世为人,
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
只要能爱恨歌哭,
只要能心遂所愿。
是的,欢乐总是短暂的。一边是信仰,一边是爱情;一边是戒律森森,一边是玫瑰爱侣。它们二者就像水与火、白天与黑夜般不能相容。身份与自我的矛盾化为心灵的巨大煎熬与痛苦,如何取舍才能成全?他在诗中这样无奈的问:
自惭多情捐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更何况还有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其时,“第巴”桑结嘉措与朝廷册封的蒙族汗王的藏蒙之间,以及蒙族人内部矛盾冲突日益白热化,局势动荡不安,政治大地震一触即发。仓央嘉措从来无意于政治角逐,却被迫卷入其中。厌倦、失望,彷徨……他一次次的自我反省,发问,想寻求一种自我的存在,一种解脱: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
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
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
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
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1702年,五年前为少年仓央嘉措落发授戒的五世班禅罗桑益西大师,又要再次为之授比丘戒了。仓央嘉措依约去往日喀则扎什伦布寺,但是他瘦削的脸上,乌云密布,神情决绝。班禅大师祈求劝导良久,仓央嘉措只是沉默以对,然后毅然起身,跪在大殿之外,给大师磕了三个头,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之后绝然离去。在后来的许多天里,仓央嘉措不仅拒受比丘戒,而且要求大师收回此前所受的出家戒和沙弥戒。三大寺的堪布,拉藏汗等听说他要回了沙弥戒的消息,都赶到扎什伦布寺劝他不要这样做,但都不能使他回心转意。他痛彻肺腑地泣曰:“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弥戒,我将面向扎什伦布寺而自杀。二者当中,请择其一!”
20岁的仓央嘉措,最终坚守本心,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要求收回所受的出家戒及沙弥戒,只保存世俗之权。从此,“迷失菩提”仓央嘉措游戏人间,常改名化装在拉萨的公园和居民中游玩,并写出了大量优美动人的爱情诗歌。
24岁的“杳然白鹤”
六世达赖的“浪荡”生活,逐渐地被三大寺喇嘛所发现,有个喇嘛名叫东龙吉估的说,他看见仓央嘉措穿着一件俗人穿的蓝缎子衣服,留了长发,不是僧人的秃脑顶,手指上戴着戒指,拿着弓箭往公园里走去。有的人还讲:“在布达拉宫他是仁青仓央嘉措,在拉萨,在雪山,他是快乐的青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巴·桑结嘉措与和硕特蒙古汗王之间的权利斗争严重激化,并酿成公开的武装冲突。公元1705年,第巴·桑结嘉措兵败被杀。取得胜利的和硕特蒙古拉藏汗召集拉萨各大寺庙的活佛对仓央嘉措进行宗教审判,指斥仓央嘉措“不守清规”,“非真达赖”,要求将其废黜。而其优美的爱情诗就成了最好的罪证。康熙帝出于西藏地区的安定需要,同意将仓央嘉措“执献京师”。
1706年五月初一,拉藏汗拘捕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把他关在拉萨附近的一个蒙古包里,六世达赖从戒备森严的的蒙古包的窗格里望见蓝天下的白云,不禁又想起了他的情人仁珍翁姆,便深有感慨地写道:
东山的高峰,
见白云蒸腾天空,
莫不是仁珍翁姆,
又为我燃起神香?
仓央嘉措押解北上的消息传出后,拉萨的僧众一片哗然。广大僧俗群众悲愤相告,发誓要夺回他们的法王达赖。公元1706年5月,当押送仓央嘉措的蒙古兵路过哲蚌寺时,被早已埋伏的一群武装喇嘛突然袭劫,六世达赖被抢上山,安置在寺内。拉藏汗得此消息,大为吃惊,决心不惜代价,夺回达赖。蒙古兵包围寺庙,与武装的喇嘛激战三昼夜,双方牺牲惨重,血流成河。大爱远远超然于个人安危,为了避免寺院与僧众受到严重伤害,六世达赖果断下山,解了蒙古兵之围,使战争停息。这位年轻英俊的活佛,与满含泪水的上千名喇嘛,挥泪相别,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北赴京师的漫漫旅途,踏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1706年秋,仓央嘉措一行来到青海湖附近。辽阔的草原象铺上了一层碧绿的绒毯,各种野花五彩缤纷,将绿色的绒毯点缀得如锦似缎;湖水坦荡浩渺,澄澈无涯。今天,我们不知道仓央嘉措对此景曾有过何等样的大彻大悟。只知,在这青海湖边,仓央嘉措似白鹤一般飞向云霄,杳无踪迹可寻,从此行踪成谜,这一年,他24岁。
但我想,那一刻他一定还在思念着他的爱人、朋友、思念着他的故乡。他的心,充满着着不舍和忧郁,他的最后一首诗写的就是:
洁白的仙鹤啊,
请把双翅借我;
不用飞得太远,
转到里塘就回。
据说正是由于这首诗的暗示,人们到诗中所说的理塘,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也就是七世达赖格桑嘉措。
那么,仓央嘉措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呢?对于他的结局,学术界一直有着各种不同的说法,总的归纳起来有两大类:一类是“早逝说”,另一类称为“遁去说”。“早逝说”认为他在奉诏晋京的途中英年早逝了。据清朝官方资料,仓央嘉措在押解途中病故,藏文典籍则称仓央嘉措系拉藏汗派人害死,无论二者哪一个为真,都证实仓央嘉措逝于青海湖附近,终年24岁。
“遁去说”主要见诸法尊《西藏民族政教史》、《仓央嘉措秘传》以及在藏蒙民间传说,认为他在途中走脱了,也有许多不同的版本。有的说仓央嘉措被送到内地后,被康熙皇帝软禁五台山,终老于斯;有人说,好心的解差将他私自释放,他最后成为青海湖边的一个普通牧人,诗酒风流过完余生;最普遍的一种说法,也就是《仓央嘉措秘传》所载,说仓央嘉措在去北京途中行至更尕瑙尔,施展法术,于夜间向东南方向遁走。周游印度、尼泊尔、康、藏、甘、青、蒙古、五台山、峨眉山、京城等地,为利益众生而苦行修持,最后到达蒙古的阿拉善旗,隐居不出,直到离开人世,年寿64岁。、《仓央嘉措秘传》一书的汉文译者庄晶先生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大。庄晶先生还介绍说:贾敬颜先生曾在阿拉善旗考察,“文革”前广宗寺还保存着六世达赖的肉身塔,50年代,寺内主持还出示过六世达赖的遗物,其中有女人的青丝等。
仓央嘉措被押走后,拉藏汗与新任第巴隆索商议,于1707年另立益西嘉措为六世达赖。益西嘉措虽住布达拉宫达11年之久,但藏族人从未认可他是真达赖。后来根据仓央嘉措的预言诗在理塘寻得格桑嘉措(1708——1757)为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并拥戴其为真达赖。9岁时格桑嘉措被青海蒙古僧众迎至塔尔寺供养,12岁时受康熙降旨,正式册封为六世达赖,并随清军入藏,在布达拉宫坐床。从而出现了西藏史上奇特的三位六世达赖的现象。后人一直以仓央嘉措为六世达赖,视格桑嘉措为七世达赖。善良的人们宁愿相信他们的六世达赖,一生未遭不幸,得以修成正果,安享天年。但倘若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真活到了64岁,那么,又如何解释七世达赖竟是他的转世之身呢?
永远的仓央嘉措 历代令人景仰的高僧很多,如我国东晋时的“印手菩萨”释道安、“国觉大师”慧远,唐代的法相宗创始人玄奘、禅宗南宗创始人慧能,南宋的道济,近代的弘一法师以及古印度达摩、古龟兹的摩鸠摩罗什等等。仓央嘉措称得上是其中最具人格魅力的一位。他颇具才华,饶有风采,精通《根本咒》、《菩萨随许法》、《秘诀》、《供咒经》、《续说》、《生满戒》、《菩提道广略教戒》等各派经典,在医药、历算及金刚舞、射箭诸方面极有成就,并有《色拉寺大法会供茶如白莲所赞根本及释文》、《色拉寺外院马头观音供养法及成就诀》、《无生缬利法》、《黄金穗故事》等佛学论著。而被做为他“不守清规”、“非真达赖”罪证的情歌,“流水落花,美人香草,哀感顽艳,绝世销魂,为时人所称”,不仅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欣赏价值,更被历史上的藏传佛教诸大德们视作修心过程中,最为隐秘的甚深法义的特殊表达。他在佛教修行方面也是了不起的大丈夫,出世和入世并非水火不容的,佛祖不是让人离弃现世,离弃人生,而是让人去除障蔽,超越相对,回归本心自性,这就是所谓的“明心见性”。“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以说,仓央嘉措就如家喻户晓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的济公一样,是在“游戏三味”,他的一切行为活动都洋溢着生命的光辉。正如学者桑田吉美诺布曾经说过的:“他最根本的教诲,就在于生命本身,不管它以什么相显现在我们眼前,都是我们最好的老师。”这样一位真实、大胆、叛逆,有着和凡人一样的情感,敢于超越世俗的活佛,也得到了藏族同胞的格外爱戴,并不因为他有违佛教的教规就不承认他为自己的精神领袖。藏族民歌唱道:
喇嘛仓央嘉措,
别怪他风流浪荡,
他所追寻的,
和我们没有两样。
爱情是个永恒的主题。这世间,感人的爱情故事很多很多。如我国古代双双化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如英国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为了爱情,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英国的温莎公爵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捍卫与辛普森夫的爱情毅然“退位”。仓央嘉措的爱情,既有梁祝和罗密欧、朱丽叶的生死不渝,又有着温莎公爵为爱情而放弃江山、反抗世间礼法的叛逆和勇气,更有着雪域高原神秘的宗教色彩,令人唏嘘和惊叹。他与玛吉玛米的故事也成了青藏高原的一个美丽的传说,而他们当年相会的小酒馆,也被刷成了黄色。在西藏,普通的屋子大都是白色,黄色代表着神圣的宗教色,只有寺庙或高僧居住的建筑才可以使用。这所小酒馆现在还在拉萨的帕廓街,被改造成一处咖啡馆,三百年来金色不改,在招牌上用藏、汉、英文赫然书写着店名——“未嫁娘”。就像到北京“不到长城非好汉”一样,到西藏不到拉萨的帕廓街就不能算真正到了西藏。一位叫月斜影清的网络写手,还以仓央嘉措为原型,写了一部50万字的长篇小说《凤城飞帅》,在这本书里,男女主角经过了重重磨难,最终走到了一起,过上了岁月静好的幸福生活。三百多年了,藏族同胞们依旧在民歌里这样歌唱自己的活佛:
买丝不绣阿底峡,有酒不酬宗喀巴。
愿君折取花千万,供养情天一喇嘛!
古今中外动人的情诗更多更多。古代的如汉乐府民歌《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唐朝王维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豆》);唐朝的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无题》其一);北宋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鹊桥仙》)……现代的如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外国的有伪托泰戈尔的这首:《飞鸟与鱼》(又名《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
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这首《当你老了》
……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
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
这些诗句,或大胆奔放或含蓄蕴藉,或真挚浓烈或缠绵悱恻,感动了无数读者。而仓央嘉措所作的诗歌,用性灵和生命写出了人生智慧与情爱真谛,具有醍醐灌顶般的睿智洒脱之美,与上述所例举的诗歌相比毫不逊色。尽管翻译成汉文让其原始朴素的美逊色不少,但仍“可化高山之积雪,可回大地之春光”,一直鲜活到几百年之后,贯穿着我们的心灵,给我们一种至真至纯的温暖和感动。
其中,最让我震撼的是这首: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首歌具有非常浓郁的民歌特色。多用口头语,情感真挚、奔放、浓烈,毫不矫揉造作,是那么的荡气回肠、温柔缠绵,却又是那么的无奈和决绝。比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句,更为悲戚、执着和无奈,读之令人过目不忘。
最具宗教色彩的当属这首:《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首诗句式循环往复、笔法层层递进,一唱三叹。独特的藏传佛教文化给全诗笼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在经殿燃香、转经、磕长头、拜佛塔,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与神佛对话,而诗中的神佛,实际上就是作者心中爱恋的“她”。人世间世俗的感情,在他的笔下,显得如此圣洁和美丽,并通过他鼓励和加持凭添了神性的光彩。
最具戏剧性和趣味性的还是这首《见与不见》: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这首诗一度被传为仓央嘉措所作。诗中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质朴的情感;没有跌宕起伏的韵律,却构成了一种千回百转、澎湃如潮的情愫,仿佛是深藏于地底的沸腾的岩浆,而地壳的表面却如此平静,带着一种禅意安然与祥和。这首诗在冯小刚的《非诚勿扰2》中播出后,感动了一大批观众,也使得更多的人知道仓央嘉措并成了他的忠实粉丝。而后来又有媒体证实其作者实际上是一位名叫扎西拉姆·多多的当代女诗人,实际名为《莲花生大师的沉默》,是一首道诗而非情诗。扎西拉姆·多多写这首诗的灵感其实是来自于莲花生大师非常著名的一句话:“我从未离弃信仰我的人,或甚至不信我的人,虽然他们看不见我,我的孩子们,将会永远永远受到我慈悲心的护卫”。这就像《飞鸟与鱼》被误传为泰戈尔所作的一样,是个美丽的误会。而最有意思的是,其作者扎西拉姆·多多也不以为忤,她说:“我很乐意将这荣耀归属于仓央嘉措。”
实际上,不仅仅是这一首诗被误托为是仓央嘉措所作,包括本文上述举例《那一年,那一月,那一世》、《我问佛》也有人说并非六世达赖所作。据藏族文学家刘家驹在《康藏滇边歌谣集》的自序中讲:“第六世达赖仁钦仓央嘉措,他能不顾一切,赤裸裸地写出一本情歌,刻印发行,昔不满百首,现在流行到民间的歌谣,不下几万言,不同的曲调和舞法,也有数百种。”仓央嘉措的原作虽不满百,流传到民间,发展成数万言都说是他写的,这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他的诗歌感人之深和人民群众对他的爱戴之情。如今,仓央嘉措的情诗被译成20多种文字传遍了全世界,新的译作层出不穷。仅仅是近百年间的汉语翻译,所见到的就不下七八个版本:有民歌体的,有五言、七言体的,有现代新诗的。在今天的西藏,绝大多数藏民都会唱以他的诗改编的歌。网络时代,他的故事和诗歌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许多人在论坛上、在自己的博客和空间里转载他的诗歌,抒写着对这份性灵的感动。
六世达赖仁钦仓央嘉措,这位藏传佛教史上最受人爱戴的活佛,这位有才有学、有情有义、有修有证、倜傥不羁的圣域导师,以及他闪烁着性灵光辉和般若智慧的诗篇和文字,永远的留在了我们心里。仓央嘉措,藏语译为“梵音海”。最终,六世达赖仁钦仓央嘉措,披着金光闪闪的袈裟,从波涛浩渺的青海湖畔回归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回归到雪山深处的音律之海里,在美丽苍穹下,吟诵着动听的歌曲,留给匍匐在地虔诚膜拜的信徒们一个凝固的背影,留给熙攘尘世中的凡夫俗子们一个永恒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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