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的心情纠结万千,千言万语,大同小异,归结其实,多为亲情。
亲情望穿天涯路,春节的声音,犹如回家的呼唤,声声拉长漂泊人的心软。对于在外奔波一年半载甚至多年难得回家一趟的游子,离家多年,“家”逐渐演化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遥远而又亲切的梦。
回家如梦,春思秋念夏想冬无语——临近过年,不知道怎么以文字表达那份让人纠结失眠的心绪。况且老家实在太远,几乎横跨国土,回家路太漫长。回不了家就想家,单纯固执地“想”,一有空闲就想,触景生情地想,想成了一种习惯,想成了一种依恋,想成了一种心灵寄托,想成了一种工作励志。每逢过年尤其想回家,“回家过年”的愿望,几成“理想”,近乎“信念”,“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脑海里时常闪现那两张皱纹里点缀着冻疮斑痕的笑脸,他们仿佛就在我的身边,我几乎能“看见”老父母听到电视剧里电话铃响争先恐后接听电话无果的失望眼神,那扶窗眺望的孤独叹气,那弯腰移步的苍老身形,那“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的偶尔抱怨,皆成游子年夜凭窗凝眸的影像,定格为鞭炮轰鸣轰不走、春晚节目冲不淡的惆怅……
过年时节尚有月余,政府已发文安排张灯结彩任务,民间新人喜车更是多于平常,车站渐行渐多的回家旅客以及熙熙攘攘满街购物的人群,把年的味道酿造得像醇香的吉山老酒随风飘扬而渐成氛围。此时最解“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深情,陡生“不顾一切奔回家”的勇气。但终不能付诸行动,只续写“亲人遥远的呼唤,反使我更觉自己的孤单”的牵念。
回家过年,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数千里迢迢,两次转车排队买票,纵南北横东西,仅路途就耗去近10天,满身风尘疲惫不堪而心潮澎湃。当又一个黎明来临,车行大漠,看到西北久违的在干燥冬季更显浑圆立体又红又大的太阳的时候,忍不住失态一声号哭,惊起卧铺上下旅客诧异探头相望,我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很久没回老家了,奶奶去世也没送……”
晨曦中目不转睛盯住窗外。窗外银装素裹,远处几近光秃的大山城墙一样沉默横桓在寒风中,敦实厚重;近处沟壑纵横的黄土坡塬无规则时显时露在白雪中,黄白分明;眼前麦田不见绿茵白茫茫一片在视野里延伸,清冷萧瑟。一个小黑点从旷野里由远而近,恰好火车爬坡速度放慢,我看清是一个正从架子车上往地里洒粪疙瘩土的农民,黑棉衣宽棉裤白头巾,铁锹上下挥舞出一团热气在头顶“沸腾”,映衬着火红太阳背景成“皮影戏”一样的剪影,格外鲜活生动,让雪后寂寥沉闷的原野立时活泛起来。
城市渐现,过年的喜庆含着大红装点这个季节。朝着城市方向,农民土房由零星而成片,象是从地里“长”出来的,纯朴单一的土黄色中,无一例外地“画红点门”——张贴着红对联,红得耀眼红得热烈红得熠熠生辉,让呆板的土房开颜与太阳对笑。城市长街两侧一串串连系在树干上的各式红灯笼,为绿叶尽失枝干裸露的景观树添红加彩,要到春天才抽绿的树立时苏醒了。
敲开那扇在心中伴随自己长年漂泊的永恒家门,累积的思念牵挂和归程路过的人、路过的景以及那些想象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见面惊喜,立时融化在亲人们“呀,回来啦!”的平常问候中。
短短假期四处游弋,我看见黄土地黄河水养育五千年的华夏文明,传承在农民深入浅出厚积薄发的楹联年画的随意上,弘扬于巧夺天工千变万化的市民灯笼饰物的精细中,活跃于秦腔嘶吼皮影大戏的城乡民俗活动的精彩间,寄托在气势磅礴拔地而起的城市高楼大厦的发展里……
几十年过去了,年轻离家时欢呼雀跃、义无反顾、浪迹天涯的雄心壮志早就烟消云散。才理解父亲当年叶落归根从成都向大漠固执决绝的根本原因,那是回家情怀,那是人生皈依。
多次刻意到永安火车站,发觉一年四季都有人在广场草坪上或坐或躺候车,有的拖儿带女大包小袱蓬头垢面满脸疲倦,看着辛酸;但想到他们将要回家,就会心而笑。
妈唉,我记住了回家过年的叮咛,明白回家其实是履行自己应尽的责任。但远行儿女多无奈,“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思念飞纵千里山,回家路不远;多少个长夜梦陇原,家就在眼前……今夜,我就能回家!
愿天下父母都安好,愿远行儿女常回家!
2011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