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上的诚信

　　凡生为女，年轻也好，年长也罢，只要自己感觉还行，总会对高跟鞋情有独钟，区别只在于鞋跟的“高度”不同而已。一般来说，鞋跟“高度”与年龄成反比，随年龄的增长而降低。

　　鞋跟千姿百态，在行走的过程中日渐磨损，坏掉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每每这时，我总会第一时间想起那个至今不知姓甚名谁、年方几何的“大胡子”修鞋师傅。

　　到永安近20年了，这些年磨损的鞋跟和坏掉的鞋子都是“大胡子”师傅修好的。因此在我的眼里，“大胡子”师傅堪称小城修鞋“一代宗师”。

　　“宗师”祖籍中原河南，父辈南迁福建永安，他出生在小陶，因病致腿残疾。已故父亲曾在公路局工作，母亲现年已93岁高龄，他却乐呵呵地称老母亲“才39”。

　　“大胡子”1982年开始“自食其力”，与其说他身残志坚，莫如说是生活所迫。他把一个小小修鞋摊摆在三角亭街面上，因为方便，所以生意尚好。“来的都是客，陌生熟悉都一样；能修的尽力修好，不能修的客人坚持要修就耐心说服，实在说服不了就免费修；皮带打孔、鞋子脱胶粘合免费”等等，是他30年来经营鞋摊坚守的“修鞋理念”。始终如一的诚实守信，呼唤来一群回头客，成为他的基本客源。

　　“大胡子”师傅的腿明显残疾，拐杖就立在摊位旁边。所以多年前我第一次修鞋，毫不犹豫就坐到了他摊位前。要修的鞋好看不中穿，穿没两天鞋跟脱落，“大胡子”师傅查看后劝我“泡沫底、钉不住”别修了。我坚持要修，没想到修好后他死活不收费，说“很快坏掉，你会骂我”。见识了他的“固执”和认真，从此鞋子坏了都找他修。假日有时间就边等边看，去泥土、上粘胶、晾晒、粘合、切割、打磨、钉钉、上油……最后还用一双新丝袜抛光鞋面。真是看呆了。却原来，旧鞋就是这样“整了容”魔术般变新重获新生的。上班没时间等，就过几天再去拿，旧鞋总是焕然一新。

　　随城市建设进程，“大胡子”的摊位转入“地下”，与修鞋、修表的一起集合搬到了三角亭附近楼梯下面原来卖鱼的小巷里，出入不便，生意陡降。尤其是夏季，凉鞋坏了就扔掉，来修鞋的人少之又少。加之他腿脚不便，媳妇脑子不好使，没办法像一些热情的摊主一样，走到街上吆喝引导客人。他单靠“回头客”生意，有时月收入仅三、五百元，基本生活都没法保证。

　　为此，他想重回街面“另立门户”，扭转生意寡淡的被动。他找好了地点，但审批不过。无奈之下第一次找到了“娘家”残联求助，时任领导出面为他的摊位审批奔走呼吁未果，他只好服从管理。

　　鞋摊市场上面是爱国路林立的店铺，据悉建于一次老房木楼火灾后的废墟之上，为永安最早一批商品房。鞋摊所在的小巷年久，还能寻觅到旧城的痕迹，嗅到老屋的味道，触摸到弥漫在小巷里、空气中、摊位间、百姓中的小城昨天的记忆。让人联想起底层市民生活的不易，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还不息（“大胡子”说他有时两三点才睡），不是不想“进步”，是有太多的无奈。

　　生活艰难反映衬出“大胡子”豁达乐观的性格，他乐呵呵地讲述自己的一些苦难经历，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他说“高兴也一天，不高兴也一天，还不如高兴点”。社区组织学雷锋志愿服务，他报名参加“免费修鞋”，心里的“小算盘”是顺便做广告：如果帮10个人修鞋，这10人中日后半数会成“回头客”——修鞋技术好是硬道理，生意就会好点。没想到事与愿违，一干部提来一大包鞋子让他修，他一天也修不完，就拒绝说“我是来学雷锋帮大家修鞋的，不能只修你一个人的，我只帮你修一双，其余的你明天提到我摊位来”。小人物也有个性，得罪人实在是不得已，其“倔强”由此略见一斑。

　　生活总是要继续，为维系生活，在好心人的建议下，“大胡子”争取到了每月60元的“低保”。

　　“大胡子”说他这一辈子记住并感谢两个人。有一位不知名老领导让他打皮带孔，按惯例免费，这位老领导却对他多了一分关心，促成他的“低保”从每月60元增加到300元。老领导退休回闽南再没见过，但“大胡子”心存感激。另一位，就是帮他找摊点费尽口舌的原残联领导了。

　　说起这样的“好人”，“大胡子”的眼睛明亮而欢快，写满对生活的热爱。

　　我告诉他现在南区很美，蝴蝶山很美，他说一次都没去过，腿脚不方便，也没有时间。他钉子一样风雨无阻地“钉”在那方离街远靠墙近、三面通风、冬冷夏热、约2平米的摊位上，日复一日守望着“回头客”，期待着新顾客。

　　昨天中午我加班赶写材料，去永辉超市买了快餐路过广场，看到一位民工模样的父亲带子走到树下的石条椅前，像到家一样父亲脱掉外套躺下，并指点示意十岁左右的儿子也“午睡”，儿子不睡说饿，父亲不理以衣捂头遮阳睡了。我迟疑着走过去递上刚买的盒饭，孩子不接，其父起身一声不吭拉着儿子离开，向超市方向走去……心酸的同时真想说，真的绝对没有“伤自尊”的意思……但偶遇也许永不见，移动的时空让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没办法解释，好像也没必要。但从这对父子的身上，联想到“大胡子”的乐观，我想起那句“穷则独善其身”的名言，穷甚至很穷的“底层”们自食其力活着，不失仁义，懂得感恩，安详自得，没有给别人添麻烦，其实就已经称得上“给力”社会了，亦然一种无形的诚信品德。卑微如草心尚善，成就道德“底线”。

　　刘欢唱《从头再来》如诉如泣“……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致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没错，再苦再难也要坚强！一个修鞋师傅保持着的可以称之为灿烂的笑容，让人感动，让人感慨，而回顾人生得失，而心生满足，而感谢生活，而想着文友“你写过《到永安去看绿》就够了”的鼓励和“笑对花开”的祝福，而常存一分“鞋子快点坏掉去修”的微不足道的善愿——只为那些期待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