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英平
在贡川古镇,有座文化厚重,闻名遐迩的明代古廊桥。桥头上写着“会清桥”三个繁体楷书大字。据《八闽通志》记载,该桥始建于明朝成化乙已年(1485年)间。现在是福建省重点保护文物。
该桥长41米,宽7米,桥面离水高约8米。半月形桥孔为两墩三拱,用粉红的玄武石砌成。桥廊是木结构的悬山屋顶式样。中部建有高起的桥亭,下面遮盖着方型藻井,内里供奉着神龛。在顶部两端翘起的正脊上,雕有鱼形螭吻。廊檐下有如意斗拱、彩绘和泥塑。桥廊里竖有56根粗大的杉木免漆立柱。柱间设有隔室11间,可供游客凭栏闲坐小憩,以便观赏高山流水、回游野鱼和岸边白鹭。桥下正好是胡贡溪水与沙溪河干流水的清浊分水线。说来奇特,两边的水只要流到桥下自会变清。因而,人们就把这座漂亮的古廊桥称作“会清桥”吧。
关于会清桥名字的由来,有几种传说。我听到的最据传奇色彩的是一个爱情故事。说的是明朝成化乙巳年间,贡川有位贡生进京殿试,考中了状元,被皇帝招为驸马。婚后驸马回乡省亲,荣归故里。为了方便胡贡溪两岸的百姓往来,就建了一座木廊桥,取名为“会亲桥”。寓意与亲人会面。乡民又把这座桥称为“驸马桥”或“公主桥”。
乐极生悲。朝廷奸臣上奏皇帝,诬陷驸马乙巳年在家乡建桥,大有异心。因为,在十二地支中“巳”年为“蛇”年,有蛇过桥成小龙之寓意。昏庸的皇帝就下旨招回驸马将其杀害。
驸马走后,公主天天守望在会亲桥上。但是,她盼来的是恶耗和皇帝宣公主回京的又一道圣旨。钦差还下令拆除会亲桥。公主抗旨,带领乡民誓死保卫,才使得会亲桥安然无恙。公主因悲伤过渡,不久就卒于桥上。此后,乡民因畏惧皇权,不敢再把会亲桥叫驸马桥,而改叫风雨桥。以后又改“会亲桥”为“会清桥”。寓意附马的冤屈一定会清白的。
会清桥历经500多年,据说曾经三次险遭厄运。第一次是因驸马蒙冤,险被拆除。第二次是贡川大刀会的匪兵为了阻止红军进攻,恶意放火烧桥,被红军奋勇扑灭。第三次是在“文革”初期,有人胡说会清桥是“四旧”的残余,要放火烧桥。是贡川的村民保卫了桥。
我与会清桥有缘,当年插队下乡就在附近。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了。周末,我们几个“插友”突然心血来潮,从城里开车来到贡川镇故地重游。忽然,一曲古风悠悠的竹箫声吸引着我们向会清桥走去。桥上有几个年过花甲的老乡在卖自家酿的老酒。竹箫声就来自这里。
“老哥,您吹的竹箫声真好听。”
“这是什么曲子?从来没听过。”
“嘿,还是用方竹做成的箫。真漂亮。”我们一阵惊讶。
竹箫哥说:“这是宫尺谱古曲。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听,难得你们几个还能有兴趣。不过,曲子再好听,也不如贡川的老酒好喝呀。”
“老哥,这老酒怎么卖?”
“十五块钱一斤。”
“这么贵。在城里一斤最多只卖十块钱。又不是茅头红酒。”
“不贵。这可是用胡贡山上方竹林下的矿泉水酿的。要真是茅头红,一斤至少要卖五十块钱啦。那可是给皇帝喝的贡酒哦。”
“那你卖的就是假酒。我知道,山上以前在挖矿,生态被破坏,方竹林没了,矿泉水也早就干涸了。还哪来的矿泉水酿酒。”
“胡说。你说的都是老皇历了。我们永安在全国第一个开展林权改革以来,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还不知道呀。”
“林改我当然知道。这与酿酒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啦。没有绿色生态林的恢复,当然就没有矿泉水啦。现在全永安的森林覆盖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三了,是全国第一。你再看看会清桥下的溪水,已经能看见鱼了。这就说明山上的绿色生态已经恢复,而且珍稀的方竹也重新长出来了。农民谚语都说:山上有方竹,生活方富足。说的就是现在啦。”
“哦?胡贡山上又长出方竹啦?我记得四十年前插队时,那里是有不少方竹,我们还常去抓竹鼠吃。自从挖矿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对。我想要一根方竹给我爹当手杖,都找不到。”
“快看,快看。桥下的水里还真有鱼咧。”另几个插友看见桥下的鱼群,又是一阵惊讶。
“看你们几个好像是在贡川插过队的知青吧。”
“是的。老哥,你贵姓。”
“免贵,姓林。你们贵姓?”
“不敢。我姓燕。这是老赵、老魏、老张、老郭。”
“看来我们很有缘分。你们也知道茅头红?”
“插队时,听说过贡酒中的极品叫茅头红,是皇帝的贡品。而且酿造茅头红,不仅需要方竹林下的矿泉水,还要加什么草药秘方。这秘方你知道吗?”
“就算知道吧。”
“那你能告诉我吗?要是说了,就把你家的老酒都买去。”
“不急。我要回家吃午饭了。”
“林老哥,那我们也去你家吃顿农家饭菜好吗?我付钱。”
“欢迎,欢迎。不嫌弃的话,我们再叙叙缘分。”
林老哥的家是一栋楼房,大门上挂着“贡堡老葛口酒家”的招牌。说是农家,其实装修得比城里的酒店更漂亮,更有特色。我们走进了名为“方竹箫韵”的雅室。中间是饭桌。墙角放了一盆极珍贵的“永安素兰”和一盆稀有的“侏儒方竹”,显得十分雅致。进门就见墙上挂了一个由五根方竹管制作的排箫,箫上有暗红色的包浆,正好与雅室的名称相呼应。另一面墙挂着一个大平板电视机。
这时,服务员一手抱着一大本菜谱,一手端着茶壶走进来说:“董事长,您带来的客人点什么菜?”
“把菜谱给贵客,请他们自己点。今天我来签单。”
“哇塞。原来你是董事长啊!”我们再次惊讶了。
“什么董事长。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懂得做事的家长罢了。”
“林董事长,你家有多少产业?”
“不多。我过去弃农挖矿,赚了一些。停止挖矿后,托政府林改的福,目前我承包了一千亩山林地。就是先前说的山上那片地。我亲自管着林场。孙子在林场里开办了生态养殖园。儿子跟他爷爷学做农家土菜,经营这座家庭式的饭店。”
“一年下来有多少利润?”
“不多。林场的总蓄材量评估价值有大几千,每年只限伐几百。生态养殖园一年也能卖个两三百吧。这个农家小饭庄,收入不上百,不作数的。”
“这么说,收入不高嘛。”一个插友淡淡地说。
“你懂什么呀。人家林董事长是家财不露。他是故意不说后面那个万字的。现在的农村,就时尚这么说钱数的。”另一插友突然冒了泡。
“啊???”我们几个都张口结舌了。
“请点菜,请点菜。”林老哥劝道。
“好。我来点。哇塞,这么多菜名,比城里燕江大酒店的还多。你们点吧”
“我眼花,还是你们点。”
“看不过来。给你点吧。”他们互相谦让着。
“我来点。”我自告奋勇接过菜谱,没翻几页就尴尬地说:“客随主便。客随主便。还是请林老哥随便安排吧。”
“那我就怠慢各位了。”他对服务员说:“就上家传的土八样,请客人们随便尝尝吧。”
在等待上菜的空闲时间里,我指着墙上的排箫说:“林老哥,你也会吹排箫?”
“不会。我只会吹单管长箫。这种排箫一是乐器,二是兵器,不是常人能吹的。你看,它造型奇特。一头削得尖利,可当飞镖。另一头有个小孔,可以吹歌。”
“真是的。我能上手看看吗?”
“请吧。”
“这排箫挺重的。真是好竹子。”
“这叫石方竹。坚韧如铁,入水即沉。文人作乐器,武人作兵器,老人作手杖,都会爱不释手的。”
林老哥说的不错。我过去砍过这种石方竹,其坚硬度经常让柴刀卷刃。它的特点是:竹形方正,笔直生长,高约二米,上下略为等粗。竹管直径最粗不过大拇指,长在溪水边的石砾上。它的管壁厚实,内孔很小,竹身外方内圆,应对了天圆地方之象。
“老哥,现在有谁会吹?”
“听我父亲说,贡川过去只有一位老红军会。抗日战争中,那位老革命在福州做地下工作时,就是用竹箫作为飞刀,杀死了一个日本鬼子的。可惜他在永安解放后的剿匪战斗中牺牲了。从此再也没人会吹这种排箫了。”
“是。我过去也听说过这个故事。”插友说。
“林老哥,请再吹一遍先前的古曲好吗”
“好。难得遇上知音。”
箫音绕梁:高山兮,梧桐独占之凤秀;流水兮,芦苇束围之凰羞。浣纱兮,窈窕淑女之燕洲;抛网兮,纲举目张之君逑。
“真好听。这曲子叫什么?”箫音令人如醉如痴。
“叫《淑女君逑吟》。是燕江边上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这时,服务员把用青竹筒装的老酒放在桌子上。接着就上齐了土八样菜。第一样是香菇炖贡鸡汤,菜名叫金凤素颜汤。第二样是红烧竹鼠卤鹌鹑蛋,菜名叫鼠来宝。第三样是棘胸山蛙煲斑鸠,菜名叫山娃哥抱鸠妹。第四样是麻油淋炒山麂肉,菜名叫沐浴三吉。第五样是一整只甲鱼炖红菇,菜名叫状元戴红花。第六样是玫瑰花清蒸桂花鱼,菜名叫富贵有余。第七样是一条花皮王锦蛇炖鹧鸪红菇汤,菜名叫龙戏鸾凤红烛夜。第八样是用竹荪、金针、豆腐、红椒、大鲇鱼头炖的酸辣汤,菜名叫子孙满堂。真是色香味具佳。
菜上齐了,我们都没敢动筷子,怕是野生动物。林老哥猜到了我们的心思,就笑着说:“这几个菜,就是家传百年的土八样。各位请放心吃吧,做菜的用料都是我家生态养殖园的产品,绝没有野生动物。违法的事,我是不会再干了。”
“这些真的都是养殖的吗?”
“是的。我与林政部门签了协议,为了尽快恢复原生态,我每年都要花几十万元,无偿地向山野放归人工培育的野生动物。你们看,这个做酸辣汤的鲇鱼头有多大。不然,哪有野鲇鱼头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良心。为了赎罪。胡贡山的自然生态,是被我毁掉的。这就是犯罪呀。钱是赚到了,可是环境污染了,什么绿色食物也吃不到了,赚钱又有什么用。不怕你们笑话,我曾经面对会清桥跪着发誓说:胡贡溪水一定会清的。”
“如果那些靠破坏自然生态而发家致富的老板们,都能向你学习就好了。”
“来,不说了。请各位吃菜喝酒。”他从竹筒里给每人倒了一杯带有竹子清香的老酒说:“用青竹筒装老酒,可以用竹子的寒凉来压老酒的燥热,既好喝又健康。”
一听喝酒,我又问:“林老哥,你真的有茅头红的秘方吗?”
“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有‘天地二仙,黄金狗皮’的秘方口诀。不过,我已经找到了秘方持有人,正在商谈购买秘方。一但谈妥,我就要投资建一个酒厂,把失传近百年的茅头红酿造出来,让所有人都能喝到皇帝的贡酒。”
“需要多少投资?”我们异口同声问。
“大约一千。哦,是一千万。”
“那好。我们投资一半,也想跟着董事长赚几毛钱啦。”
“行。一言为定啦。”
“好。驷马难追啦。”
“干杯!”
“走,我请各位先去参观生态养殖园,再去看新长出来的石方竹吧。”林老哥得意地说。
“好哇。山上有方竹,生活方富足嘛。”我们几个高兴地赞同着。
当大伙儿又经过会清桥时,我抬头望着那三个楷书大字想:“如今的会清桥,寓意应该不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