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想起了西部,那心灵的故乡。
可我生滇南长川西,回归前从没到过遥远如天边的古丝绸之路、并红军二万五千里三路大军会师的祖籍甘肃,那算是故乡吗?
在面临天府之国与黄土高原的抉择中,一生戎马的父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叶落归根。母亲出于为一群在南方出生长大的子女考虑,想滞留在川。父亲竟声色俱厉地批评母亲“变修了、忘本了!”于是全家只好除搬不动已当兵的我和姐姐外,其余全部神色凝重向西去。从此,让成天哼哼“不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我,有了真实意义上必须想念的故乡。
故乡,天高地远,白云悠悠,黄沙漫漫。在未回归前,我用平和的语调,把传承我血脉的黄土高原轻描淡写引入别人惊讶的眼神里,开心地听他们诧呼:你的家怎么那么远呵!说起故乡,是一种沧桑的自豪,一种原味的骄傲,一种凝神的回眸,一种神往的悲壮,还有日夜萦绕在心头的无尽思念。
后来,我也寻根解甲归故里,用十年时间初步认识了那片古老又古老,苍凉倍苍凉的厚重之土。
那里,聚集着厚重的历史。不论是敦煌石窟的灿烂神秘、嘉峪关隘的冷峻壮美,还是祁连山的逶迤雄奇以及黄河的波澜壮阔。或是断壁残垣的古城土墙、深邃久远的古战场和斑驳陆离的旧式戏台,还有那“葡萄美酒夜光杯”……每一步都像踩住了一段历史、一首古诗,让暖暖松软的黄土从脚下至心灵堆砌出一种沉滞沧桑,挥之不去。嘉峪雄关是大漠孤烟的生命依靠,西出阳关的戈壁尘沙封不住西域人的敦厚善良,丝路花雨播洒的不仅仅是古文明的辉煌……
立于鸣沙山巅,放眼茫茫沙漠,侧耳聆听秋月下的风声,凄厉、淡漠、空远,像是从苍穹深处拂来,撩人心魄。站在陇东黄土窑洞前,眺望被风霜雪雨浸蚀得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会让你联想到那幅名叫《父亲》的油画在现实中的缩影——那无数个贫瘠困苦的黄土“父亲”脸上被岁月之刀雕就的深深皱纹,向你展示生活的不同内容和结果。
说实话,我不太习惯西部。是怯于它的干旱风沙,还是生活中的冷与热以及完全不同的饮食结构?我说不清楚,也许兼而有之,于是做了逃兵。
逃远了,十一年过去了,又想起,再难排遣。故土依旧,父母老矣。我和姊妹似远散的“探春”,归家有太多的不容易,便有一丝疼痛,在心底隐隐颤动。
才知道,我不变的故乡童话,如大西北的胡杨柳、如对瞒着高龄病重奶奶远遁—— 遁成永诀的痛苦忏悔,早已深埋入奶奶长眠地深厚温暖的黄土之中。天上人间,扎根萌芽,生生不息,永难忘怀。
是否,我该捂着修不复的自尊,再回首?!
其实,人的一生,有一点情感落差,有一份季节对比,有一档贫富错落,有一些生活坎坷,并非都是坏事。在各个地方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增加多种色彩的阅历,比呆在一处过一成不变、舒适但乏味的日子或许要有趣得多。
曾听一首“西北风”悲怆地告别:“你不跟我向西去/西部是我的生长地……”不论怎么想,今生,在未老之前,如果有机会,我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