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散文)

吴彩云  2004/8/23  11710点  永安之窗
  1987年我在兰州上财院,暑期被派到泾川县搞社会调查。我去的村偏远,年近半百的乡干部老扬一开始认为“城里娃”娇气,老“黑”着脸看我,几天后见我煮什么吃什么,干活到半夜也没二话,还敢骑着“28”圈男式加重单车在黄土塬上飞奔,他才高兴起来。 

  一天半夜,突然跑来一个女孩哭着说她妈妈发烧,村里只有土兽医,要“大学生”去看一看。幸好我从军曾在医院,算半个医生。马上跟小孩到她家,用土办法煮沸消毒针具后为其母注射了退烧针。怕有意外就留在她家守了一夜,天明,女孩的母亲烧退安然无恙,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呆了一夜的地方竟是一孔“延安窑洞”,大惊小怪几近失态。延安窑洞从影视上早已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便对这邻近陕北的黄土窑洞民居有了一种特别的亲切感。窑洞是把干燥的黄土塬像开露天煤矿一样斜挖下去成一个方形庭院,再从天然的“院墙”上挖进一个拱形大洞,就像火车隧道,开窗砌炕即为家了。“因地制宜”的家舒适实用,冬暖夏凉,偶尔掉土。用白纸或报纸糊一下,可以缓解掉土的情况。 

  女孩的家家徒四壁,但干净明亮,未油漆的门上还贴着去年的红春联,透出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窑洞内糊满报纸,纸已发黄;炕上竹席光亮亮的。墙上挂着一个旧镜框,里面密密麻麻挤着几十张老式120相机拍的黑白照片。女孩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照片中的人和事。窑洞深处放着几个土坛子,装着面粉、玉米面等。女孩说面粉客人吃,玉米面家人吃。不可思议的是,炕上的“枕头”是砖头糊纸而成,那么硬也不知他们怎么安睡。 

  病人好了,全家吵着要煮“臊子面”(肉沫面)给我吃,那可是他们过年才舍得吃的东西,我于心不忍支吾说“改天再来”就挣脱跑了。回去讲与老扬听,他说这里人极实在,你说改天再去人家就一定会再来叫你。几天后,女孩果真来叫我,正与女孩推推搡搡像打架,老扬闻声而出说“小吴,吃走,我跟你一搭去。”并小声告诉我不去等于看不起人。走进坐定,黄亮亮的小炕桌端上来了,接着上菜:一盘凉拌胡萝卜丝、一盘炒土豆丝、一盘腌红辣椒。末了,女孩妈妈很郑重地说:“我还买了一个好菜等着你们”。她洗净手,在围裙上擦干,转身在窑里头的坛子里掏摸半晌,满脸笑地捧出一瓶罐头递给老扬说:“你男人家劲大,拧开了和小吴好好吃一顿。”倒出来是普通红烧猪肉,肉块不多,酱汁浓浓地发出香味。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瞪大眼“嗯”一声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我见状赶紧叫她吃,她妈妈却连推带拉迅速把她支走。回头强把肉分拨到我和老扬的碗里,留下一小块不好意思地说给女孩尝尝,她自己一口没吃。只笑笑地看着我问:“好吃吧?跟你们城里的肉一样吧?”望着她粗糙手上的干巴巴的裂纹和身上打补丁的衣服,我咽不下去,把冷冷软软的肉使劲咬住,让那份质朴融化到心里。要知道村里邻村都没有食杂店,买这样 “盛宴”的罐头要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去,女孩家没单车,其母来回得走上一整天的路。 

  “宴”毕,我和老扬回村部,边走边回头,女孩的“家”黄土筑就和黄土高原融为一体,回望时轮廓模糊已看不清楚。但那一家人黑黑的一小簇还在遥遥挥手,挥出寂静苍茫黄土高原的真诚与鲜活,我的清泪就不争气地洒在高原干燥的风中了。 

  高原之泪为“信天游”唱出的牧羊农人朴实如土明净得没有一丝杂念的清纯之心;今天的高楼之忆,则为平和如“山里人”的我的八闽友人以及我美丽不息的浓浓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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